第34章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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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清明,思疾化雾

艳阳天从大巴车上下来时看外头天色青灰,好似要下雨,他并没着急走,站在车边点了根烟,与他同行的有三个人,只有一个走过来和他搭话,其他两人一下车就直接往不远处的体育场馆走去。

“有心事?”说话的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问艳阳天讨烟抽,艳阳天摇头,抽了根烟出来凑在自己的烟头上点燃,递给他。

“这场比赛赢了后,师父就能见到袁师叔了。”说话的人笑着看艳阳天,有不少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有人上前来寒暄客套,恭喜他们入围总决赛,有人对他们嗤之以鼻,眼里净是蔑视,还有人看到艳阳天在,就来问,是不是他们终于找到第三个选手,这个选手是不是就是艳阳天?

艳阳天一直沉默,他总是不说话,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吝惜着言语,吝惜着眼神,直到有一伙十人风风火火走到他面前,他才抬头看了眼,那十人中为首的是个年轻女子,她见了艳阳天就道:“没想到艳阳天师傅成了白无常的帮手,过会儿擂台上见到,还请赐教了。”

女子说话掷地有声,她朝艳阳天一抱拳,艳阳天点了点头,把烟夹在手里,看着站在女子身后的一位长者,那长者与他颔首示意,道:“早前还说艳阳天师傅武功被废,我这儿缺了个可敬的对手,没想到今天我雷老大又有机会能与艳阳天师傅切磋。”

艳阳天半垂着眼睛,道:“能与雷老大再比试一二,也是我荣幸。”

站在他身旁拄着拐杖的年轻男子道:“看来雷老大这儿也找到了替补的选手啊。”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似是气极,瞪着他道:“白无常,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花样!”

白无常笑笑,弹开了手里的半截香烟,双手都撑在了拐杖上,道:“敏敏小姐,有人因为怯场,有人因为受伤,千百个离开的理由,怎么能怪我头上?”

雷敏敏逼近他,道:“周白清怎么可能怯场!他的手之所以受伤还不是你的人害的??你这么想拿冠军,谁知道是不是你找人把他从医院绑架走?”

白无常道:“没错,场馆里的监控确实拍到他是追着我手下那瘦子跑了出去,他之后就被送去急诊也没错,不过还有一点,他从医院不见那天,酒店的人和医院的人不也说了吗,他是自己走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雷敏敏咬唇,嘟囔道:“反正和你脱不了关系……”

她转而去看艳阳天,道:“周白清都失踪了好几天了,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

艳阳天瞥了她一眼,又看看白无常,道:“胡说八道什么,周白清不就在这里?”

他口吻不容置疑,也没有要和雷敏敏争辩下去的意思,说完就迈开了步子,雷敏敏睁大了眼睛,想追上去与他理论,却被雷老大一把抓住,那白无常对他们笑笑,瘸着腿转身走开,他喊艳阳天等等他,艳阳天还真停在了路边等着他,两人一同步入场馆。

雷敏敏见了这场景,甩开雷老大的手,气愤道:“这艳阳天是怎么回事,白无常怎么会是周白清??”

雷老大道:“先别管这些了,既然他们找到了艳阳天,今天必定是场硬仗。”

雷敏敏道:“可艳阳天不是武功被废吗?他还要怎么打擂台?要担心还是担心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徐耀祖吧。”

这时一个青年插话道:“徐耀祖已属异类,担心他实在太不切实际。”

雷敏敏皱眉,道:“大哥你这什么意思?不战自败?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这还没打呢怎么就知道打不过?”

雷老大道:“君明说得对,你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昨晚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听进去?”

雷敏敏道:“爸,连你都对那个徐耀祖认输?!”

雷老大道:“这不叫认输!这叫有自知之明!这个徐耀祖学的邪门本事,魔性太重,人和魔斗,你说要怎么斗?”

雷敏敏哑口无言,默默跟在雷老大身边再不说话了,进了场馆,雷老大又关照她道:“你也别成天打听周白清的事了,别人听到了,成何体统!”

雷敏敏瘪着嘴,没有反驳,她在自己席位上坐定后也不与边上的叔伯交际,一个人垂着头抹起了眼泪,雷君明和雷老大都忙着与人客套,顾不上她,倒是从评委主席台上走过来一个人一屁股坐到雷敏敏边上,给她递了块手帕,道:“周白清还是没消息?”

雷敏敏看了眼这人,拿他手帕擦拭眼角,道:“谢谢三老板,是还没消息。”

三老板道:“他总会回来的,说不定比赛结束,他就回来了……”

雷敏敏突然拔高了音调,道:“他不是那种怕比赛逃跑的人!”

不少人朝他们看过来,雷敏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有些红,复低下头,道:“我也不要他回来了,他害我担这么多心,我不要再见到他了!”

三老板苦笑着道:“那你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啊?”

雷敏敏道:“我盼着他,他又不见得盼着我,我就打算现在哭出来,把对他的念想都哭出来,哭痛快了,不想他了,就能集中精神好好比赛了。”

她诉说完这番少女心境,三老板接不下话了,起身道:“周白清一定会回来,他命大福大,敏敏小姐比赛加油吧。”

雷敏敏用力吸了吸鼻子,将手帕还给三老板,道:“承三老板吉言,诶,对了,听说徐老爷今天会来,是真的吗?”

三老板道:“老爷子已经在路上了,给武术比赛冠军颁奖,他一定会出现的,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敏敏小姐做赛前准备了,到时颁冠军奖杯时再聊吧。”

三老板笑着走开,雷敏敏揉了下鼻子,放眼擂台周围的观众席,众人都已坐定,雷君明与雷老大也回到了坐席上,片刻后主持人走上擂台,他手持一面铜锣,一通介绍感谢后敲响了铜锣,宣布道:“第三届全国武术比赛总决赛正式开始!”

总决赛赛程与预选赛无异,比赛三场,只打三场,两场胜出者视为优胜。那铜锣响后台下鸦雀无声,只见白无常处一道黑影率先跃上擂台,在主持人身侧站定,那人年轻气盛,周身仿佛有股黑雾缠绕,他一上台,雷家里一名长者出来应战,两人一老一少在主持人身侧站定,自报家门。

少年道:“徐耀祖,请赐教。”

长者道:“雷老大,请赐教。”

礼毕,雷老大左脚立起弓足,脚尖一踮一碾,整个人转瞬间已经到了徐耀祖面前,他两拳自腰间如高射炮般弹出,竟是他先出了手,场内响起惊呼,众人脸上皆是诧异,都说高手过招,最忌抢先,雷老大这么一出手,雷敏敏在场下看得也是提心吊胆,她抓住了雷君明的手,雷君明安慰她道:“不要急,爸这是先发制人,这个徐耀祖已然非人,不能拿对付人的办法对付他。”

雷敏敏道:“我知道,这个徐耀祖快得离谱,怪得离谱,与其费心琢磨他弱点,倒不如放大自己的优势长处,和他打擂台,不能等。”

雷君明颔首,兄妹二人再没说话,全都聚精会神盯着场上的雷老大,这么半分钟间雷老大与徐耀祖已经过了二十多招,两人出手极快,稍不留神就要漏看几招,两人都是有进有退,可稍加辨别还是能看出雷老大险胜一筹,徐耀祖虽有邪功护体,可毕竟是初生牛犊,经验判断上敌不过久经沙场的雷老大,雷老大总有办法将他打来的力化成自己的力,大有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的意思。雷敏敏紧盯着场上,眼也不眨,不多时眼睛便酸了,她又不敢揉眼睛,生怕她揉眼睛的片刻,风云变化,她爸落了下风。观众席上不少人都和她一样,强忍着眼里的酸楚看这场擂台,谁都不敢移开视线,谁也不愿意移开视线。

而擂台上的两人,雷老大自是不敢有一丝懈怠,纵使此时占了点上风,他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本来与徐耀祖对战,每一次出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贸然出手,可这带着十足把握打出去的拳,踢出去的拳,劈下去的掌除了让徐耀祖楞了一瞬,竟伤不到他分毫。

雷老大花了几十招终于贴近了徐耀祖,他忙用左手擒住徐耀祖右肩,右手去揪他左手小指,脚上还接了个扫堂腿,徐耀祖不慌不忙地斜倚下身子踩着他腿飞起,借而破了他的擒拿手,但人落地时有些不稳当,雷老大又花了数招靠近他,似是尝到了刚才的甜头,突然又对他使出刚才那套组合招,这次徐耀祖没有躲,没有闪,甚至没有要化解的意思,他反抓住了雷老大去擒他小指的手,擂台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断骨声,雷老大面色一僵,却没放手,徐耀祖却已经牢牢抓住他右手手掌,向他手腕推去,硬是把他手腕向后折了九十度!雷敏敏尖叫一声,从坐席上弹起,雷老大抬起手示意她坐下,对台上的徐耀祖道:“好,这么短时间里就能想到压制的对策,是个武学奇才啊。”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声,徐耀祖看向雷老大,单手背在身后,动了下眼皮,他双眼不知什么时候竟染上了红色,周身黑雾更密,雷老大一时间竟没法在雾中看清他的身影。雷老大暗道不妙,耳边似是有警铃大作,他靠在擂台边上,后背紧贴着台柱,屏息凝神,单掌护在自己胸口,静静等待着,他已经没了先发制人的机会,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时间仿佛被停滞,空间仿佛被替换,雷老大既感觉不到台下的观众也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黑雾侵蚀着他的视线和呼吸,逐渐地他竟觉得透不过气,呼吸变得异常艰难!雷老大捂住了口鼻,难道有人放毒烟?难道他身边的黑雾其实是有毒的烟雾??

雷老大正琢磨着黑雾来历时,一只惨白的人手忽然从他正前方朝他刺来,雷老大出掌推开,人却没动,那手缩进了黑雾里后台上再没动静,雷老大道:“擂台比武向来是光明正大,躲躲藏藏是什么意思?!”

他余音未来,后背忽然一阵灼痛,雷老大惊讶转身,那台柱竟自己燃烧起来,他还来不及去多想多问,后领被人一提一拉拖进了重重黑雾中,那徐耀祖正站在他面前,他不知何时换上了套血红的衣服,与雷老大在黑雾中过起招来。雷老大素以刚猛见长,拳风如重鞭,普通人光是被这阵风吹到,身上无一不疼得厉害,可这鞭子打在徐耀祖身上却是不痛不痒,雷老大多年未曾遇到这样的棘手的对象,他平时与人切磋,不出三招总能将人撂翻在地,可与徐耀祖打了不下百招,他学的那套般罗拳法不过八式,如今正着反着,怎么组合都打完了,徐耀祖还是稳稳地立在场上。拳怕少壮,雷老大纵使武功了得,可毕竟上了年纪,久未与人这么缠斗过,般罗八式各种变化打完,呼吸竟有些不匀了,徐耀祖却没半点尊敬老者的意思,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一招似掌非掌,似拳非拳,似爪非爪的招式袭来,雷老大用招般罗一式挡下,可徐耀祖钻了他这招的空挡,单手从他双臂间穿出,一掌拍向他心口。雷老大双眼圆睁,后退了三大步,徐耀祖冷声道:“一人的武功招式能有多少变化?变化用尽了,不就黔驴技穷了?”

他说话的声音已不似少年人脆亮的声音,多了几分成熟冷漠。

雷老大道:“你又知道我变化用尽了?”

徐耀祖指指自己脑袋,道:“你在这场擂台用过的每一招我都记得,我也都想出了该怎么去压制。”

雷老大道:“你又知道我在这场擂台上用光了我所有的变化?”

徐耀祖道:“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你们雷家的武功我全都知道。”

雷老大哈哈狂笑:“好!不愧是林老五的儿子带出来的人,你说说,你又偷看了多少人家的心法秘籍?哈哈哈哈,里面又有多少是真的?!”

徐耀祖也仰头狂笑,他道:“里面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你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的声音陡然间阴森疏离,既浑厚又空洞,隐隐中有些熟悉,隐隐中又有些陌生。雷老大猛地抬起头,道:“袁苍山???!!”

徐耀祖大笑不止,双手张开,十指朝天,他那尖利的指甲上燃起了豆大的火光,他皮下透出荧亮的红光,好似有一团烈火就在他这具皮囊下燃烧!他那双眼睛里仿佛在煮着猩红的血水,此时已经完全沸腾,他大步飞奔向雷老大,雷老大勉强躲过两招,可他心口方才被徐耀祖打中的地方绞痛难止,雷老大竟自己摔在了擂台上。徐耀祖笑着接近,雷老大叹道:“老了!老了!!”

徐耀祖越笑越猖狂,嘴角几乎裂到了耳际,他满口发黄发黑的尖牙暴露在了空气中,一头黑发燃烧了起来,一双手也跟着燃烧了起来,他哪里还是什么少年人,分明是地狱使者,妖魔鬼怪!

雷老大咳出一口鲜血,可他还没放弃,他忽地用右手扣住了徐耀祖的手腕,纵使手心被火灼烧他也不放手,徐耀祖歪着脑袋看他,眼里的邪笑更盛,雷老大也笑,他大吼一声,将内力全都运向右手,右手变换成掌形,一掌推出,只见一截白骨从徐耀祖右手手肘处窜出,徐耀祖似是失去痛觉,脸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抓住雷老大头发将他脑袋转到了自己右手手肘下,一个后刺,竟将那戳出半截的白骨戳进了雷老大的眼窝里!鲜血飞溅,血染赛场!

“暂停!!暂停!!我们弃权!!弃权!!”

雷敏敏的声音冲破了黑雾,雷老大再定睛去看,重雾散去,雷敏敏和雷君明跳上了擂台,,医生护士也抬起担架匆忙赶过来。

“爸!爸!!”雷敏敏抓着雷老大的手不肯放,雷老大问道:“方才你们可看到擂台上起了黑雾?”

雷敏敏摇头,哭成了个泪人,话也说不出了,还是雷君明道:“没有看到什么黑雾,就看到爸和徐耀祖打了很久……”

雷老大抬起自己右手看了眼,道:“还好让老二和老三在酒店里等着了,不然也要给他们看笑话咯,他们可从没看过我打败仗……”

雷老大看到自己满手的灼伤,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昏迷了过去,他被抬上担架,雷敏敏和雷君明跟着下去。立即有工作人员来清理擂台上的血迹,主持人出来缓和气氛,道:“刚才那场硬仗十年难得一见,我仅代表我个人向雷老大致以最高的敬意!不到最后绝不放弃!这才是武人气节!”

场下响起掌声,雷敏敏这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眼正在给雷老大做急救的医生护士,又看了眼白无常的方向,他们中一名纤瘦的男子走上了擂台,观众席上的议论声更盛,雷敏敏擦干了眼泪,对雷君明道:“我走了。”

雷君明拦住她,雷敏敏又道:“艳阳天武功被废众所周知,我不信他能耍什么花样。”

雷君明道:“那他还是艳阳天!我去!”

雷敏敏道:“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出场顺序!”

雷君明道:“那是建立在爸能打赢徐耀祖的基础上!”

兄妹两人争执不下,而那边厢,艳阳天已经站在了擂台上,白衣黑裤,睥睨着场下的人,眼里寒气四溢,他道:“没想到雷老大血性男儿,两个孩子却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这话激得雷敏敏一蹦三尺高,甩开雷君明就朝擂台跑去,艳阳天嘴边扬起抹讥诮的笑,道:“是你来?”

雷敏敏一手攀着擂台,道:“是……”

她话说到一半,却被人往后一拉,一道人影从她身后窜出,抢在她前面跳上了擂台,那人是个年轻男子,还未开打就脸色惨白,气喘吁吁,他在台上站定,看着艳阳天道:“是我来。”

雷敏敏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年轻男子大喊:“周白清,你下来!!”

众人哗然,雷君明一把抱住雷敏敏,将她拖到后面,周白清看了看主持人,道:“早前脱了队,现在来报道还来得及吗?”

主持人望向裁判席位,主裁判点了点头,主持人便道:“来得及,来得及,那二位请便吧。”

他匆忙退场,台上只剩下艳阳天与周白清两人,艳阳天看着台下,没有看周白清,道:“心意艳阳天,请赐教。”

周白清把礼做齐全了,抱拳作揖一个不拉,道:“心意周白清,请赐教。”

雷敏敏还在台下喊他下来,周白清一转身,将她叫到近旁,弯腰看着她道:“你陪你爸先去医院,这里我来就好。”

雷敏敏拽住他右手,左看右看,道:“你手好了?你这几天去了哪里?你就算手好了也不能乱来!你下来!”

周白清对雷君明使了个颜色,雷君明又来劝雷敏敏,周白清亦说:“你放心,我答应过你帮你们雷家拿冠军,我还要用这个冠军来换凤尾牡丹呢。”

他劝慰似的拍了拍雷敏敏的手背,雷君明道:“你去陪着爸,这里就交给我和周白清吧。”

雷敏敏一抿唇,挣扎了番松开了周白清,道:“我陪我爸去医院,可别让我在医院急诊室看到你!”

周白清放声笑了,他直起身朝向艳阳天道:“稍等片刻,我戴双手套可以吗?”

艳阳天回头看了看白无常,似是在等他决定,周白清道:“几日不见,不知道你变得这么缺乏主见。”

艳阳天不为所动,那白无常与主持人和裁判沟通过后,拄着拐杖亲自走过来将周白清的皮手套翻来覆去检查了两遍,最终道:“没问题,你戴吧。”

他将手套递还给周白清,周白清冲他笑笑,接过手套道:“我师父这段日子还有劳您费心照顾了。”

艳阳天听了,面有不快,白无常摆摆手,敷衍地说:“哪里哪里,晚辈照顾长辈,应该的。”

他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艳阳天清了清嗓子,眉头紧蹙,似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周白清此时道:“你不问我为什么非得要戴上手套?”

艳阳天道:“不关我的事。”

周白清微笑,道:“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艳阳天嫌恶道:“都说了不关我的事了。”

说话间,他便已经朝周白清攻了过去,台下又是一阵议论,看来今天擂台上的两位长辈都有些沉不住气,不过这雷老大与艳阳天的抢先手抢的显然不是一回事,雷老大抢的是先机,而艳阳天抢的是时间,他每一招每一式无不透露出想要速战速决的意图,可周白清哪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别的不说,单说他与艳阳天当过十几年师徒,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拆手切磋不下数百场,两人知根知底,眉梢一动,眼珠一转,就知道对方下面要接什么招,要取哪里的巧。两人几番对峙下来,台下众前辈也看不出个高低优劣来,有人道:“按说这周白清曾经废了艳阳天的功夫,看来是他略胜一筹?”

有人便说:“按你这么说,现在这台上的艳阳天是假的艳阳天?他要是武功真被废,怎么又一下能打能窜?”

有人道:“我看人不是假的,是武功被废是个幌子!不早就说艳阳天不想搭理那些去找他切磋的人了吗?就拉自己徒弟演了出戏呗。”

有人问:“那他们现在唱的又是哪出?”

没人答得上来,再看那擂台上,周白清与艳阳天又纠缠都了一起,周白清一个高蹬腿被艳阳天正面接住,艳阳天顺势抓着他小腿,将他拉到地上,周白清忙一个古树扎根,在地上扎了个极稳当的马步,艳阳天打他大腿三拳,朔上他小腹,周白清伸手拿住他双肩要将他甩开,可艳阳天双肩一抖,内力逼出,把周白清双手震开半寸,纵使周白清反应敏捷,又往手心里加了点力,可光是这半寸的空隙就够艳阳天双手交叠,反用掌心推他下颌,一股浑厚刚劲的内力自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推中爆发,周白清整个人凌空飞起,弹出好远,台下有人叫好,鼓掌道:“好!好一招美人挂画!!”

有人调笑:“还当真是美人哈哈。”

艳阳天袖子一甩,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挺直腰杆站在场上看勉强站稳的周白清,一句话也不说,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他垂下手后在裤腿上磨蹭了两下手心,这点小动作被周白清看到,他大步上前,一拳破开空气,直锤向艳阳天脖颈右侧,他整个人也逼近过去,小声道:“你被人下了针,强迫你恢复了武功?你在裤子上擦什么?血?”

艳阳天侧身晃开,像是不愿与他靠太近,弹了弹衣服,依旧沉默。周白清再次靠近,这次他使双拳,双炮齐炸,威力惊人,艳阳天也不得不用上了双手来化解,

周白清又道:“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

艳阳天斜眼看他,用左手半掌去打他肩,作势推开他,道:“我不用你帮。”

周白清盘步过去,诱他出手,用双手夹住他单手,看着他道:“欧阳家那位六小姐没事,在医院休养。”

艳阳天轻啧一声,踮脚起来踹他胸口三脚,迫使周白清松开了手,周白清捂着胸口,退了一小步,头一低,毫无预兆地吐出两口鲜血,艳阳天往前凑了凑,又立即撇过头,道:“都吐血了,还是赶紧弃权吧。”

周白清一抹嘴,道:“我没事,六小姐的大嫂来的那天我没受什么伤。”

艳阳天道:“和我没关系。”

周白清点头,道:“六小姐都和我说了,你是怕我有危险才把我交给她照顾。”

艳阳天不加理会,用拳脚说话,周白清顶住他三个连招,道:“你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要把你交给谁去照顾??”

他眼中含恨,样子像极了某年某月的某个午后,惊雷频响,雨却偏偏落不下来,闷得厉害。

艳阳天用肘推开他脑袋,又一拳打在他胸口,道:“你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周白清格开他手腕,他右手颤抖,手背上还能看到烧伤留下的疤痕,他道:“你还不是一样?”

艳阳天道:“我管的不是闲事。”

周白清道:“袁苍山的事对我来说也不是闲事!”

艳阳天暗中使劲,破了周白清的重心腿,把他踢翻在地,忿忿看着他道:“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周白清打了个滚从地上起来,艳阳天快步走过去,手上快拳如箭,不等周白清站稳一股崩劲冲向他,周白清难以招架,差点跌下擂台,艳阳天趁胜追击,一个斜肘飞锤挥过去,眼看就要命中周白清的脑袋,周白清忙抬起胳膊挡下,艳阳天这一击,力道过猛,周白清条胳膊立即软了下来,血色几乎要泛出皮肤,艳阳天道:“好,你要帮我是吧?你在这里老老实实被我打下擂台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周白清看着他,两人的视线交叠,周白清道:“我只有赢了你,帮雷家拿了冠军,我才能拿到更多凤尾牡丹……”

两人手上过招并没停下,艳阳天道:“你给的凤尾牡丹我不要。”

周白清道:“你要不要关我什么事!那些凤尾牡丹我要!我要拿它们煎药,拿它们煮水喂给你喝!我要你活下去!最好活得比我还要久!”

艳阳天不知是生气还是太过激动,声音发抖,他道:“我不能让你在这里赢,你如果赢了我,雷君明肯定会遭毒手……雷老大的下场你难道没看到?我不想牵连太多无辜,你要是赢了,一切就都毁了……”

周白清道:“那你告诉我,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艳阳天突然拔高声调,道:“够了!念在你我曾有师兄弟之情,我谦让你也太多了!”

周白清一愣,艳阳天抓住机会脚上划出半步,一手崩拳出击,他这拳本是砸向周白清左面肋骨,可周白清不知在打什么注意,忽然放低了半个身段,拿自己左面胸口去撞艳阳天这一拳。艳阳天虽已在拳上收力,可周白清整个人还是僵在了原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魂魄被砸得粉碎,他出神地看着艳阳天,双脚一软,摔在地上,艳阳天俯身去看他,周白清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既然要打,就不要放水……我说不想帮你是骗骗你,要不然你怎么下得去手?对吧?不是我在自作多情吧……”

艳阳天揽着他肩头,低低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周白清突然转过身撑着地面猛喷出一口鲜血,他背对着艳阳天道:“我之前说了,要是你赢了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一定要戴手套和你打……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总说你血里有毒,不让我碰你,照顾你,那你的血落在手套上我不就没事了么……你就不能再推开了我了……”

艳阳天没有说话,他咬住嘴唇,忍住满腔感慨,站起身默默走到一边。裁判和主持人相继上场,周白清被抬下了擂台,第三届全国武术比赛的冠军就此诞生,场内响起掌声,欢快的音乐随之而来,白无常作为领队带着做了应急包扎的徐耀祖和未能出场的胖子选手走上了擂台。主持人邀请他们发表获奖感言,白无常说到一半,场馆的大门忽然打开,几名身材苗条的礼仪小姐开路,原来是徐老爷捧着奖杯出现了。陪在徐老爷身旁的是他的太太和两名黑衣保镖,这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走上了擂台,徐老爷见到了徐耀祖,似是有千言万语,可当主持人把麦克风递给他的时候,他却又拒绝发言,徐太太站在一边眼眶都已经红了,小声地问三老板:“怎么伤成这样不送去医院?”

三老板道:“别提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死活不肯去医院,把我们找来的医生护士都打跑了。”

徐太太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这时轮到徐老爷给冠军团队颁奖了,他将奖杯颁给了白无常,两人握了握手,白无常道:“谢谢徐老爷这座奖杯,回头我带给我爸看看。”

徐老爷不做声,客气地笑了笑,到了给队员们颁奖牌的时候,徐老爷与徐耀祖面对着面,他眼眶忽然湿了,轻轻呼唤了声:“耀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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