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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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宴会的宾客也不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其中不乏浑水摸鱼之辈,只是想来见识见识。午膳时二皇子提出以席上酒菜为题玩斗诗,这些人便坐不住了。大皇子心知肚明,楚昀此举不过是想让这类人难堪,借机让自己下不来台。他可不想让爱妻的诗会就此搞砸,于是巧言带过了这个话题。

若黛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互相看着偷笑,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博学多才的人物,真让他们斗诗,怕把人牙笑掉了。

诗会的重头戏是宴后的连句赋诗,主动参加的这拨人才是皇子夫妇真正想邀请的。此次以春为主题,期间佳句频出,席中不时爆发出叫好之声。

楚昀素有才名,这种场合正是该他大出风头的时候,但撤席后他却意外的低调起来,没有加入到他们中间。他倚着一根廊柱,远远注视着与楚旭言笑晏晏的方若黛,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却冷冰冰的。

“皇兄今日很反常,为何如此萎靡不振?”永安公主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个女子,不由眉头一皱。方若黛的容貌让她想到一个最近开始厌恶的人,她爱憎分明,情不自禁连方若黛也一并看不顺眼了。

“妹妹说的哪里话?”楚昀笑了笑,收回目光,“这是大哥大嫂的主场,我若风头太盛,总归是不太好的。”

如今太子未定,本朝一向选贤而立,他和大皇子都是热门人选,表面上两人风平浪静,暗地早已势成水火。三皇子跟大皇子一母所生,与他关系也平平,唯有这个妹妹和他一样是庶出,两人走得比较近。她又挂了个上清宫弟子的名,或多或少对自己有些帮助,楚昀更是有意无意暗示他们俩才是一路人。

“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变着方儿收买人心,声望日日见涨?父皇本来就偏心大哥,你再不努力搏上一搏,可就真没戏了。”永安公主虽不插手他们的争夺,但立场上是站他这一边的,见他被大皇子比下去,不免为他着急。

“曦儿不必为我担忧,为兄心中自有计较。”他淡淡回道。

楚曦说的事他一直有在筹谋,不急在这一时。事实上他不过是眼下没心思应酬别人罢了,发现方若黛也在这里时,他便一直在想该以何种理由接近她。这时候他竟有些嫉妒楚旭那个二愣子,与她有这么一层血缘关系,可以名正言顺和她谈笑风生。不过看楚旭现在的样子,倒是对与若黛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更感兴趣。

“只怕兄长心不在焉。”楚曦冷冷一哼。

女人对于这种事总是特别敏感。

楚昀又看向方若黛:“未成家何以立业,我觉得,我也到了该大婚的时候了,妹妹以为方家的姑娘如何?”

“怎么你还真看上那个‘病美人儿’了?”楚曦一脸讥诮,“我看她是个福薄命薄之相,你要娶了她为正妃,离皇位就更远了。而且她爹是皇后的兄长,难不成你以为他会放弃自己外甥掉过头来帮你?真是色令智昏。”

“我不需要借助岳家,她的父亲是谁无所谓,我只是想要这个人。”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却被她一番抢白,不由心生不悦,但并未表现在脸上,反而回头一笑,“若是妹妹觉得她福薄不堪为正妻,那做个侧妃总对我没影响吧?”

“你在想什么呢?方家的女儿会舍得给你做妾?”楚曦眉毛一挑,她现在虽然不太待见方若黛,却也觉得他仿佛在说天方夜谭。

“江山要,美人我也要。”楚昀转过去继续眺望着方若黛,“这世上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妹妹你贵为公主,不也一意孤行做了女道士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别告诉我真是为了你母妃祈福。”

他没有明说,楚曦脸色一白,眉眼间浮现几丝恼恨,似是他的话戳破了她的秘密。

这时溪水边几个士人哄闹起来,吸引了许多人瞩目,陆续有人围过去。

原来是有个才子写了一首诗,折成小船放入水中,被另一人发现,拿起来拆了偷看。那人自己看了不够,还站到高处,一脸兴奋地将大家都招呼了过去:“大家快来看啊,咱们的陆大才子又作了一首好诗呢,怎么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呢?多可惜啊!”

“念出来听听!”围观人群起哄。

姓陆的才子尴尬无比地遥望楚曦一眼,涨红了脸,欲上前抢回去,被另几人哄笑着拦住。

那个人一边躲他,一边大声地将他的诗念出来:“一痕春雨寄新愁,三更点滴不曾休。梦醒不知人何处,疑是仙客自风流……你小子春心萌动了是吧?居然作这种艳诗,看上哪家小姐了,还不快从实招来……”

楚昀回头戏谑地笑着说:“在这宫里说仙客?看来此人心系于你。”

楚曦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冷然道:“这些人若是肯把心思用一半在正途上,何愁不能成材?”

永安公主又岂容平凡人肖想?见那群人还在嬉笑不止,她不由大怒,脸色森然,不好当众失态,登时拂袖而去。楚昀心中为那个陆生默哀了一下,楚曦修道,却不是仁善之人,触怒了她,只怕没他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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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旭暗中向若黛使了好几次眼色,她终于不能假装看不见,甩了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一个白眼,借故离开,留他二人独处。

她一个人无事,便四处走走,观看人家作画。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画画的都有几把刷子,若黛一个个看过来,画花的画鸟的,几乎都是园中春景。只有一个与众不同,画的是出现在宴会上的各位美人,卿萱、永安公主、若黛、宛罗均跃然纸上,姿态各异动静有序,栩栩如生。

若黛走到那人身边的时候,他正好在画她,已经在为衣裙上色。画上她和宛罗坐在一处,宛罗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她微微阖眼含笑聆听,旁边一丛迎春垂下来,人面黄花交相辉映。若黛看得饶有兴趣,那人低头画的专心致志,没发现她就在旁边看着。

等他将她画完,长舒一口气,直起身想伸个懒腰活动一下,才看见画中美人正在身边,等着看他继续画下去。

他一紧张,手臂无意识地挥了一下,碰到了笔架,笔架直直倒向画纸。架上尚有几支蘸有颜料的毛笔,若黛大惊,不忍画作被污损,忙伸手去扶住。岂料长袖不慎甩进了砚台,沾了一大片墨汁,若黛扶正笔架,慌慌张张将袖子拖回来,谁知又勾住了案边的梅花调色碟。她用力一抽,整只碟子向她斜飞了过来,避无可避。若黛尖叫一声,抬手捂住眼,一碟颜料全扣到她衣裙上,五彩斑斓,淅淅沥沥往下滴淌。

若黛心中拔凉,呆若木鸡。

附近不少人看见了这一幕,有的没忍住笑出了声,若黛一张脸囧得通红,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那画者一脸歉疚,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一个劲儿的道歉。

“罢了罢了,这是我自己的过失,画没事就好。”若黛以袖掩面,痛苦地说,“劳烦你去和三皇子说一声,我先回去换衣服了,叫他不用找我。”

说完不等人回答便拎着裙子匆匆逃离。

走在路上,若黛只觉沿途遇见的所有人都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越发感到难堪。到了御河边上,眼看四下无人,她决定好歹先将裙子上的颜料搓一搓,拖着湿衣也比脏兮兮的引人注目好。

若黛没有自己洗过衣服,她力道不足,白色的裙子沁足了水,被她胡乱一揉,颜料反而晕染开。眼见越洗污染的面积越大,她气馁地将裙摆一扔,左手撑着腮帮子,不顾形象地蹲在河边生闷气。

水面恍然闪过一个人影,就在她后面,若黛吓了一跳,正想回头细看,冷不防被人从背后大力一推,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进水中。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没过头顶,眼睛刺痛,眼前只余一片模糊的水光。她不会游水,又惊又怕,只好拼命蹬腿挣扎,然而越是如此越是身不由己地被水流推得远离岸边。

没水性的人憋不住气,她难受得不自觉张嘴呼吸,河水自动从口鼻灌进去,呛得咳也咳不出,胸腔里有种撕裂或者灼烧的痛楚。一直持续到她无力再挣扎,任由身体在水里安静地飘忽下沉,上方的光线离她越来越远。这时若黛仍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不停喝水,也知道自己快死了,但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似乎感官已经麻木。

她看着衣裙和头发在水中蓬松地荡开,鱼儿好奇地在她周围游来游去,竟然觉得很美丽。心里有些荒谬,又很平静,还有点遗憾。

没想到才刚刚重生不久,连最想见的人一面都还没见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淹死。

远处影影绰绰游过来一个黑影,是水鬼吗?还是大鱼?下面太昏暗,她看不清,依稀觉得那是个很像玄池的人,可是眼皮慢慢变重了,头脑昏昏沉沉的,很想睡一觉。

她等不到他了。

黑影终于靠近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奋力往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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