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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060章 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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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涌动

何进走后不久, 楼明亮来了政事堂,户部年前还有些要文要批复,不至于到天子处,但需要相爷过目。

楼明亮递呈上, 许骄接过。

公文有些长, 包含了好些国库开支的项目。

许骄逐一看过, 很快在上面批复, 又叮嘱道, “趁年关前尽快发下去, 赶早不赶迟。”

“是。”楼明亮接过卷宗,拱手应声。

“对了……”见楼明亮转身离开,许骄又唤了一声。

“相爷。”楼明亮回头。

许骄又道, “你在繁城任过知府, 后来在吏部,眼下在户部,如今户部和工部主位空缺,都是侍郎主事, 你有时间多和沈凌走动沟通,户部和工部往来频繁,你们二人多走动是好事。”

“明白。”楼明亮应声。

许骄看了看他,继续道,“除了这些,礼部, 刑部和兵部相关事宜,有机会多涉猎,六部两寺原本联动就多,内部官员也多相互调任, 多涉猎些不是坏事。”

楼明亮眸间稍稍迟疑,还是应是。

“我正好要去看老师,你有空吗?”许骄又问。

邵德水是太子太傅,许骄早前在东宫做伴读,所以一直称邵德水为老师,而楼明亮原本也是邵德水的学生。

许骄提起,楼明亮眸间微亮,“正好,我也许久未看老师了,同相爷一道。”

许骄颔首。

邵府离政事堂有些距离,两人没有坐马车,一面并肩踱步说着话,一面往邵府去。

在去邵府的途中,两人一道说起朝中不少事情。

许骄也交待了楼明亮不少话。

楼明亮微讶,“相爷是要外出吗?”

许骄笑道,“年关了,找你们聊聊。”

楼明亮会意,“那便好,我还以为相爷要调任了。”

许骄噤声。

……

等到邵府,邵老爷子的子孙来迎府外迎候,“祖父近来身子不怎么好,一直在卧床,听说相爷和楼大人来了,精神都似好了许多,在偏厅等候了。”

十一月起,初步交涉完滨城八城之事后,邵老爷子的身子便不怎么好,一直在府中将养,很少在朝中露面过。

许骄也是几日前才回京,眼下才寻到时间,“刚回京中,事情有些多,接连在政事堂处理了几日,否则早该来看老师了。”

许骄搀扶着邵德水在苑中散步。

楼明亮跟在邵老爷子另一侧。

邵德水道,“听说陛下病了,可有去看过?”

许骄点头,“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未愈,又没怎么注意,风寒加重了,太医看过,还在吃药。陛下也在担心老师的身体,昨日还同我说起老师来,今日正好来看看老师。”

邵德水叹道,“陛下这些年一直劳心劳力,精力全在朝事上,这滨江八成的事情拿下来,心中一块沉石落地,又遇上风寒入侵,怕是不容易好。朝中的折子又一日日得往宫中送,陛下想要静心疗养几日都不得空闲。”

邵德水清楚天子,许骄也知晓宋卿源不是能闲得下来的人……

“我会提醒陛下的。”许骄宽慰。

邵德水这才点头。

“你们来得正好,同老师说说话。”邵德水又看了看楼明亮,“近来在朝中如何?”

楼明亮道,“年关了,有些忙。”

邵德水道,“忙是对的,但太忙了也要歇一歇。”

邵德水朝许骄叮嘱道,“清和,你也是,如果太累就歇一歇。”

许骄微怔,淡声道好。

邵德水又道,“陛下信赖你,诸事都依赖你,但也需张弛有度,趁着年关好好休沐一段时间。”

许骄点头。

楼明亮陪着老师下了一局棋,许骄在一侧看着,观棋不语。

临末了,许骄又朝邵德水道,“老师保重身体。“

邵德水笑了笑,“知晓了。“

出了邵府的大门,楼明亮同许骄道别,许骄一人往鹿鸣巷回的路上,正好撞见宋昭。

“许骄!“宋昭嗓门大。

许骄原本就在出神,忽得被宋昭这么一吼,直接吓了一大跳。

“惠王殿下……”许骄很有些无语。

宋昭大笑,“你怕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许骄:“……”

宋昭微讶,“你真做亏心事了?”

有毛病!

许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结果宋昭伸手拽她,“喂!真生气啦?开玩笑的,走,去望月楼。”

许骄没他力气大,也怕被他戳穿,只能顺着他去,“去望月楼做什么?”

宋昭道,“我哥病了,他小时候就爱吃望月楼的千层饼。”

许骄微微怔了怔,没说旁的了。

一路到望月楼,宋昭就说了一路,许骄没怎么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在望月楼等候的时候,才见宋云澜在。

她不怎么喜欢宋云澜,宋昭也不怎么喜欢宋云澜。早前陪同柏靳去富阳的时候,宋昭就在路上和许骄吐槽过。宋昭当时的原话是,四哥争强好胜,喜欢旁人都听他的,但四哥总护着他,他不喜欢七哥。

七哥就是宋云澜。

当巧不巧,宋云澜方才就见到他二人在一处,宋昭在一侧拼命说话,许骄有些出神,也简单应声。

眼下,正好目光对上,宋昭硬着头皮去招呼。

新出炉的千层饼需要时间,坐下等的时候,才知晓宋云澜也是来望月楼给宋卿源带千层饼的,要等一锅出炉了……

宋昭没想到,宋云澜温声道,“我也是晨间听陛下提起。”

许骄目光落在窗外,见有禁军入城,眉头不由微微拢了拢,年关了,怎么会有大批禁军入城?

宋昭正好瞥见,叹道,“是肖挺快回京了吧。”

许骄这才想起肖挺将军来,早前梁城之乱后,肖挺去了梁城驻军,魏帆在京中任京中禁军头领,实则是宋卿源事前将魏帆从西南叫回京中而后再付赴慈州驻军,避免引人注目。

眼下肖挺差不多在梁城驻军有一年时间了,梁城安定,宋卿源让肖挺回来了?

确实,早前是有一支禁军驻扎在梁城,应当就是眼下回来这批。

许骄多看了一眼。

宋云澜余光看向她,没说旁的。

许骄倒是由肖挺想起了梁城之事……

梁城之事最后了结了,但是还有很多疑点在。譬如当初宋昭和麓阳候是怎么会来找宋卿源求情的?

宋卿源肯定过问过,但她并不知晓细节……

终于,千层饼出炉,宋云澜亲自去看。

许骄问起宋昭,“当初谁让惠王去陛下跟前替瑞王求情的?”

宋昭诧异,没想到许骄会忽然问起,“怎么突然问这个?”

“忽然想到。”许骄应声。

宋昭叹道,“婶婶啊。”

瑞王妃?

宋昭道,“婶婶其实待我很好,梁城出事,婶婶辗转托人送消息给我,让我找哥求情,我那时不知道是这种事,还以为是水利工事亏空……”

正好宋云澜取了千层饼折回,许骄没有再问了。

宋昭和宋云澜两人入宫,许骄则是先回了鹿鸣巷,一路走,许骄一路在想一个问题。

宋昭如此,那麓阳候应当也是如此。谋逆是大罪,瑞王妃不会不清楚……

当初梁城的消息被封锁了,瑞王谋逆这样大的消息都传不出来,却怎么让宋昭和麓阳候收到瑞王妃辗转传出来的消息,让他们二人来找宋卿源求情?

宋卿源不会想不到这一条……

许骄忽然想到在灵山行宫时,宋卿源同她置气,因为让她别插手梁城之事,她还是同宋昭说起了瑞王谋逆之事。

宋卿源全然可以将宋昭打发走,但是宋卿源没有,而是带了她去眀镇,让宋昭继续留在行宫,应当就是想从宋昭等旁人露出马脚。

但当时她并不知晓梁城之事的来龙去脉,怕宋昭骚扰宋卿源……

许骄轻叹。

难怪他那时候生那么大的气……

许骄微微垂眸。

许骄回了府中,将许小骄和许小猫都装进猫笼里。她答应了宋卿源今天把许小骄和许小猫带到寝宫去。

看着许小骄和许小猫在猫笼里喝水,许骄忽然愣住。

她刚回来的时候,仿佛宋卿源的病还好些,后来朱全顺回乡,换了太医,宋卿源的病便开始反复,有时一整日都无事,有时病得难受。许骄看了看喝水的许小骄和许小猫,心中莫名涌起旁的念头……

许骄带许小骄和许小猫入宫的时候,宋卿源已经睡了。

大监说,陛下方才见了惠王和昱王,有些不舒服,就先躺下了,药还没喝。

许骄看向桌上的药碗,朝大监道,“大监,拿几个药瓶帮我盛些药。”

大监听她这么一说,大监朝她道,“相爷说的,陛下前两日就吩咐过了,老奴亲自出去找的大夫看过,药没问题。”

宋卿源也怀疑过?

许骄微讶,不过也是,宋卿源惯来谨慎,久病未愈,心中肯定也怀疑过,她能想得到,宋卿源也能想得到……

许骄朝大监道,“那我陪陪陛下。”

大监颔首。

许骄呆的这段时间,宋卿源一直在咳嗽,许骄伸手,额头有些烧起来了……

今日晨间还没有。

许骄唤道,“大监,再唤太医来看看。“

大监不敢耽误。

……

宋卿源醒的时候,许骄一直守在床边,他自己都觉得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很有些难受。

“你来了?”宋卿源醒了也没什么精神。

“你发烧了,宋卿源,是不是很不舒服?”许骄伸手抚上他的脸。

他摇头,“还好。“

“再睡会儿吧……“许骄看他。

他轻声道,“手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完,等明日过完,后日就休沐了,到时候好好歇歇,你我好好在一处。”

许骄眼底微微泛了泛红,见他的脸已经明显瘦了一圈。

宋卿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温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就是这一段有些累了,等休沐几日就好。”

他吻上她额头,“来,帮我看折子。”

许骄应好。

小榻上,他伸手揽着她。

她看折子,他看她,宋卿源嘴唇略微有些泛白,淡声道,“年关时候想吃什么,提前让大监去做。”

许骄想起去年去灵山行宫时候,他也说过一样的话,结果她和柳秦云跑去眀镇买东西了,等到入夜了才回来,宋卿源一个人对着年夜饭坐了很久……

这一幕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又似过去了许久一般。

“好。”许骄应声。

宋卿源又道,“上次年关不是说没看到烟花吗……这次我让大监安排了。”

许骄低眸,“骗你的,我不喜欢看烟花。”

宋卿源下颚抵在她头顶,“那我看。”

许骄攥紧指尖,“宋卿源,我骗你,你会恨我吗?”

宋卿源笑,“胆子越来越肥了是吗?”

晚些时候,惠宁端了药来,宋卿源喝了便重新回塌间躺下,看着她在案几前忙忙碌碌。他喜欢她,怎样都好,眼下就很好……

—— 我骗你,你会恨我吗?

宋卿源微微阖眸,又笨,又不会撒谎……

翌日晨间,宋卿源又开始发烧,而且烧得很厉害。

大监担心,“陛下,要不休沐?”

宋卿源摇头,忽然休沐,朝中一定会议论纷纷。他病情一直不怎么好,朝中都在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若是忽然不去,更坐实了猜测。尤其是今日是休沐前最后一日早朝,临近年关,这样的猜测多了不是好事。

宋卿源强忍着难受去了早朝。

休沐前的早朝,气氛以和谐为主,等待入朝的时候,百官就互道新年好,再见面应当是正月初一的入宫拜谒,再就是等到大年初七才会恢复早朝。

早朝时,许骄担心看向殿上,天子端坐龙椅上,十二玉藻冕旒后看不清脸色,旁人看来无恙;倒是许骄一连提了好几件需要年后回来要做的事情,让六部两寺都压力不小,宋卿源看了看她,略微皱了皱眉头。

临出正殿,子松来寻,“相爷,陛下请您去趟寝殿。“

自从宋卿源病着,便没怎么去过明和殿,一直都在寝殿,许骄去的时候,正好听鸿胪寺少卿同宋卿源道,“正月里和谈,东陵知晓陛下后宫空置,想要送公主来南顺联姻……”

许骄微顿。

很快,宋卿源的声音响起,“等魏帆回来再商议。”

魏帆会在元宵前后会回京。

鸿胪寺少卿出来时,正好同许骄碰上,“相爷。”

许骄颔首。

入内时,宋卿源抬眸看她,“你今日早朝在做什么?明日休沐,今日施压?”

许骄喉间轻轻咽了咽,宋卿源继续看她,“许骄,你在急什么?”

许是说得太急,接连咳嗽的两声,许骄抬眸看他,四目相视里,宋卿源目光如炬,“许骄,你年后要做什么?”

许骄应道,“就是提醒下他们,年后回来还有一堆事情……”

宋卿源目光微滞,没有再说旁的。

许骄上前摸了摸他额头,仿佛退烧了。

晨间他都烧得迷糊了,喊着外祖母,她是吓倒,但醒来后,再难受还是去了早朝,天子之位看似风光,但要忍耐的,其实比常人更多。

宋卿源抱起她,“阿骄,被担心,朕好多了。”

许骄看他。

宋卿源道,“明日同朕去京郊别苑吧,换个地方呆几日,兴许病能好得快些,我们等年关再回来?”

他眼中都是期许,她低声应好。

……

回鹿鸣巷收拾行李的时候,葫芦来了屋中,“相爷,都准备稳妥,年关可以走。”

正月初一百官要入宫拜谒,宋卿源走不开,一整日都要在宫中。

她正月初一走,他抽不出空找她。

“相爷真要走吗?”葫芦环臂,手臂中抱着剑,沉声问道。

许骄低声,“走。”

在行宫的两日,宋卿源的病时好时坏,宋昭和宋云澜都来看过,太医也不敢大意,可宋卿源的病就是不见彻底好转。

但这两日宋卿源算是彻底放松,朝中的事情一件都未管,就是日日同许骄一处。

有时是枕在许骄怀中睡觉。

有时是听她念书。

也有时,是和她一道在湖中喂锦鲤。

许骄也会踮起脚尖,踩在他脚上亲他,宋卿源皱眉,“别闹……”

她咬他脖子。

他被她闹得没办法,阿骄,朕病着。

她笑了笑,头靠在他怀中,拥着他入睡,还是像早前一样,把他当成被子一样夹着他。

他但凡好些……

他吻上她额头,她眉头皱紧得很紧,是心中不踏实。

他伸手,抚平她眉间的不踏实,她也会在梦中呓语,“宋卿源……”

他揽紧她。

……

宋昭有些担心,“许骄,我哥会不会有事?”

许骄沉声,“不会的。”

到腊月二十九这日,宋卿源睡了整整一日,许骄一直守着他,也守了一整夜。

翌日醒来,宋卿源口渴,许骄给他取水。

他轻抿一口,问了声,“我睡了多久?“

许骄看他,“一天一夜。“

宋卿源僵住,半晌道,“那就是年关了?”

许骄拥他,“是年关了,宋卿源年关好。”

“哪有问候人年关好的,你应当明日问候新年好。”他也拥她,“回宫吧,今日要守岁。”

许骄垂眸,“嗯。”

许骄扶他起身,许小骄和许小猫在一侧摇尾巴玩,许骄替他更衣。

他今日气色好了很多,许是睡了整日整夜的缘故。年关要回宫守岁,稍后宋昭和宋云澜会来宫中和他一道用午饭,她要先回陋室一趟,点一盏长明灯再入宫陪他。

宋卿源是今日好了许多,也抱起她,温声道,“去年年关把朕自己丢行宫,自己跑去眀镇了,朕一整日都没吃饭。”

许骄道,“我也没吃,不是送许小骄给你了吗?”

宋卿源笑,“朕回宫等你,早些来。”

言罢,吻上她额头,又让大监带了许小猫和许小骄一道。

许骄看向他的背影。

他也转头看她,温和笑了笑。

许骄心底像是被什么重重划过。

……

马车缓缓驶离京郊别苑,往陋室去。

这里有她无数的记忆,眼下,都要尘封了……

许骄俯身,用火星子点亮了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亮起的时候,许骄红了眼睛。

……

宫中,宋卿源和宋云澜正同宋卿源一道用午饭。

大监快步入内,在宋卿源耳边附耳了几句,“相爷去陋室了。”

宋卿源沉声道,“让人继续盯着。”

大监应是。

“怎么了?”宋昭担心。

宋云澜也敛了眸间的紧张,低头喝了一杯酒,压下内心的忐忑。

宋卿源没多提,“没事。”

宋云澜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握着水杯的手也轻轻抖了抖。

这一顿饭,宋卿源和宋云澜都吃得心不在焉。

只有宋昭挺开心,“四哥,好久没有和你一道过年了,而且,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宋云澜跟着笑了笑。

午饭过后,宋昭和宋云澜留在宫中陪宋卿源下了会儿棋,惠宁送了药来,宋卿源看了一眼,“今日年关,不喝药了,拿走吧。“

惠宁顿了顿,宋云澜也顿了顿。

宋昭却是笑起来,“对对对!年关不喝药!“

宋云澜轻声道,“四哥,政事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我知晓这其中滋味,旁的都不重要。”

宋云澜原本就多病,这句话从宋云澜口中说出,听起来有些压抑。

宋卿源低声道,“朕知晓了,你也是。”

宋昭打断,“今日年关,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也是。“宋卿源笑了笑。

……

年夜饭,宋昭和宋云澜不宜再留在宫中。

宋昭在京中有府邸,宋云澜在驿馆落脚,陶和建等了许久,宋云澜眉目间有愁容,也问道,“可有露出马脚?”

陶和建摇头,“没有。”

宋云澜回想起今日宋卿源的那句“继续盯着”,还心有余悸,尤其是,今日宋卿源看起来气色比前几日好,而且也没再喝药,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被他发现了,后来试探的时候,又觉得不像……

以宋卿源的手段,若是他发现,他不会安全出宫。

宋云澜沉声道,“小心些,等肖挺回京再说。”

陶和建应好。

寝殿中,宋卿源一面等她,一面逗着许小骄和许小猫。

黄昏前,大监已经备好了年夜饭,许骄还未至,宋卿源让大监唤人去催。

看着满满一桌的年夜饭,宋卿源想起灵山时,也想起眀镇,更想起她轻声道,宋卿源,我骗你,你会恨我吗?

宋卿源指尖微微滞了滞,朝着许小骄道,“就你吃定了朕……”

快入夜了,宫中处处开始掌灯,两只猫到了宋卿源跟前就欢脱到不行,相互打闹追逐着尾巴,衬得四下热闹了些许。

大监入内,“相爷来了。”

宋卿源看她,“怎么这么久?”

许骄道,“我回了趟陋室,好像发现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又去了鹿鸣巷找,没找到,又去了陋室一次才找到,最后迟了……”

他温和看她,“不迟,来。”

许骄上前,他吻了吻她额头,“吃饭了。”

许骄坐在他一侧,上次年夜饭的时候,宋卿源还在生她的气,她拼命说话哄他,眼下,两只猫在殿中跑来跑去,窜上蹿下,多了好些年关的氛围。

宋卿源精神好了许多,但年关的酒还是许骄代饮的。

上次是几杯记不住了,这次十杯都饮尽了,反正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什么都有了……

宋卿源看她,“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酒量这么好了?”

许骄叹道,“是勇气大涨。“

宋卿源笑不可抑。

恰逢年夜饭的烟花来了,两人去了殿外看烟花。

宋卿源是没骗她,他真让大监准备好多,至少这烟花是她早前在京中年关时看过的长了一倍不止。

“上次没看到,这次看到了?“宋卿源下颚抵在她头顶,许骄靠在他怀中看了很久,“好看。”

宋卿源拥着她,“明年也让大监准备,日后年关的烟花,次次都要这么长。“

许骄看他,“宋卿源,你会被会御史台谏言的……”

宋卿源笑,“谏言什么?哪个昏君是因为年关放多了烟花成昏君的?“

许骄:“……”

宋卿源咬上她耳朵,“昏君都是沉迷美色,日日贪恋不早朝才会被谏言……”

许骄耳根子都红了。

接下来的事仿佛顺利成章。

许小骄和许小猫在殿外乱窜着,开心得不得了。

他抱她上了龙塌,吻上她双唇,龙塌上,是两道身影交织起伏着,衣衫凌乱落了一地,抵死的亲近和绮丽,宣泄着所有的倾慕与爱意,怎么也不知疲惫……

待得守岁的烟花都照亮了整个夜空,她被他抱起,裹在金黄色的龙袍里去了后殿。

她喝得太多,脑海里正晕乎乎的,也分不太清是在内殿还是后殿的鱼池中,待得肌肤沾上温水,许骄刚舒服得叹了叹,他拥她,她暧昧看他,似是怎么都看不够这张好看的脸,她亲他,又是一室绮丽。

等擦干了头回龙塌时,许骄又困又乏,迷迷糊糊道,“抱抱龙,上次年关你病着,这回还是病着。你明天年关不要再生病了,好好过年好不好?”

“听你的。”他牵了被子盖上。

……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经是初一了。

每年初一,百官都要入宫拜谒。

许骄从龙塌上起身,抱抱龙还病着,昨晚不算太闹腾,但两人都很契合。她起身,他从背后揽紧她,“新年好,阿骄。“

他好像真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心中微舒,温声道,“我去换衣服了。”

他松手,但脸上都笑意。

许骄去了屏风后,宽下衣裳,换上深紫色的朝服,宋卿源上前,替她翻了翻衣领,温声道,“去吧。”

稍后正殿宫宴也能看到她。

“那我去了……“许骄好似不舍。

“嗯,去吧。”宋卿源亲了亲她。

许骄行至屏风外,脚下又驻足,看向屏风后宽衣的身影,心里浓郁的不舍涌上,微微红了眼眶。

屏风后,宋卿源应当是见她身影还在,轻声道,“怎么了?”

许骄道,“刚才忘了说,宋卿源,新年好。”

屏风后的人笑了笑,“回来再说。”

许骄这才出了殿中。

寝殿远远留在身后,许骄却忽然觉得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和如释重负。

……

辰时,百官携家眷陆续入了宫中。

相互恭贺新春,相互问候,整个宫中都是热闹喜庆的氛围。

天子后宫空置,便也不分前朝和后宫,都一并在天子跟前拜谒,“陛下新春大吉,万福金安。”

因为是一家一家到跟前,整个上午宋卿源见了不少朝臣和家眷,旁人也都看得出来,天子面色不太好,是还病着。

能入宫的,都是京中要员。

宋卿源一面应着,一面唤了大监来,“怎么没见许骄?“

大监一整个上午都忙晕了,“老奴差人去看看。“

宋卿源点了点头,又忽然想,她这几日累了,许是跑去何处瞌睡去了。

宋昭和宋云澜一直在宋卿源两侧,陪着宋卿源见了朝中不少官吏,稍许,大监折回,在宋卿源耳边轻声道,“说是相爷晨间出宫了,还未入宫。“

她是要先出宫,然后再入宫。

但眼下都要将近晌午了,宋卿源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嘱咐道,“去找找。“

大监应好。

京中官吏依次拜谒,整个晌午就见了一半的人,剩余的人下午继续。

晌午时,宋卿源回了寝殿暂歇。

惠宁端了药碗来。

宋卿源看了看,其实这两日他没喝药,仿佛还好好的,宋卿源稍许迟疑,惠宁道,“陛下,相爷出宫前嘱咐了陛下好好喝药……“

宋卿源笑了笑,端起药碗喝了。

惠宁喉间轻轻咽了咽,额头渗出些许冷汗,等宋卿源喝完,惠宁才退了出去。

晚些,大监入内,“陛下,相爷不在府中,也不在陋室,也没出城,不知道去哪里了……“

宋卿源眸间黯色,“继续找。“

大监应是。

宋卿源又唤了声,“大监。“

大监折回。

宋卿源问,“城门口都打过招呼了吗?”

大监颔首,“打过招呼了,相爷的马车一律拦下,不让出城。”

宋卿源点头。

他是觉得许骄近来恍惚,也有些反常,他不是没想过。

但昨晚过后……

宋卿源心中有些堵,又觉得不应当。方才喝过的药有些上头,宋卿源在龙塌上躺了一会儿,不知做了什么噩梦,额头渗出涔涔冷汗。

车轮滚滚驶向城门口,城门口的侍卫拦下,“是相爷的马车?”

六子微楞,“是。”

侍卫道,“宫中有吩咐,若是相爷的马车,一律都要拦下。”

六子道,“我是替相爷出去拿东西,相爷不在……”

六子话音未落,侍卫上了马车,是不见相爷身影,也四处找过,不像能藏人的。

六子又道,“都说了是替相爷出京办事。”

侍卫确实没检查出什么,只能让他走,又让人入宫说一声。

一侧,许骄已经换了女装,混在人群中出了京中。

下午在殿中,百官继续携了家眷在宋卿源跟前拜谒。

宋昭和宋云澜也继续作陪,今日宫中都是人,宋卿源走不开,也腾不出旁的精力应付旁的。

但直到眼下,许骄都未在宫中露面过。

宋卿源心中越发不好的预感,又似是脑海中有些恍惚。

宋昭前一句还在感叹,“诶,今日怎么没见许骄?”

大监匆匆来了殿中,朝宋卿源附耳,“陛下,城门口的禁军说相爷的马车今日出城,但确认过,没有相爷。”

宋卿源脸色铁青,低声道,“继续找,京中翻过来也要找。”

大监应声。

见宋卿源脸色越来越煞白,宋云澜紧张,“陛下,脸色好像不太好?”

宋昭也反应过来,“陛下?”

宋卿源摇头,“没事。”

但越往后,宋卿源的状态越不好,停不住的咳嗽,脸上虚汗,脸色也越来越青,但今日是但年初一,稍后正殿中还会设正式的宫宴,宋卿源撑也要撑到那个时候。

觥筹交错,奏乐起舞。

殿中朝臣和家眷都在举杯,也频频见大监往返。

宋卿源回回耳边听到的都是,“没寻到人。”

宋卿源心底的不安似是忽得涌了上来,胃中似痉挛难受着,重重咳得几声,仿佛窒息一般,突然昏天黑地。

宋云澜起身,紧张道,“送陛下回寝宫,唤太医。”

殿中纷纷骇然,天子久病未愈,朝中上下都知晓,但今日早些见到天子,还以为痊愈了,却没想到宫宴上忽然昏倒!

整个正殿中都人心惶惶。

宋昭也愣住。

但在人心惶惶里,沉稳的是宋云澜……

宫中诸事,旁人也自然而然都询问向宋云澜。

太医院的太医都涌入了寝殿中,陛下是晕过去了,太医院手忙脚乱。

陛下心跳很缓,但不像中毒痕迹。

也检查过今日的药,确实没有问题。

太医院都不知晓怎么回事,却也不能束手无策,整个寝殿内都慌乱成了一锅粥。

许久之后,许骄靠在马车上,一言不发。

离京很远了,京中已经远远被抛在身后。

—— 你是不是喜欢死我了,抱抱龙?

—— 我不是那么好……我坏心眼儿可多了……

—— 我想和你一起,看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百姓居有定所,不必为生计奔波,无需劳心生死,往来皆富足,孩童有笑颜……

许骄阖眸,只是我想……

马车在路上飞驰着,从晌午到黄昏,马车停在途中的凉茶铺,葫芦牵马匹去饮水。

许骄见大批驻军,往京中方向去。

不是禁军,是驻军……

许骄端起茶杯的指尖略微迟疑,不对,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驻军入京?

今日是初一,离京还有半日路程,进京做什么?

见有将领骑马而过,暂歇喝水,许骄低下头,好在她是女装,旁人也不认得她,但她确实听说话声有些耳熟。

余光瞥过那两人,两人是压低了声音,但原本周围就有行军,太低了也听不清,况且,这荒郊野外说什么旁人能知晓。

“将军应当是今晚到京中。“

“等将军到,就稳妥了。”

两人放下茶杯,继续赶路。

许骄认得,这两人是肖挺麾下。

葫芦折回,“小姐,可以走了。”

许骄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出声。许骄是脑海中忽然联想起了不少事情,当时去往梁城平乱的人是肖挺,宋昭和麓阳候接到消息去找宋卿源求情后,第一个来灵山的人也是肖挺,如果有人是特意拿宋昭和麓阳候来试探宋卿源的态度,那首先能探明宋卿源心思的就是肖挺……

许骄忽然有些后怕。

梁城之乱的卷宗是肖挺呈上的,卷宗上说瑞王畏罪杀了阖府,而后自刎。

但如果这些都是肖挺说的……

有人借宋卿源的手除了瑞王在先……

许骄想起当时梁城之乱时,有人假冒暗卫的名义让惠公公带她出城。

她中途发现不对,折回了京中。

后来梁城事发,她一直以为是瑞王的人,但细下想,不对!

瑞王都要杀宋卿源了,让她离开京中做什么?

不是瑞王……

许骄心中越来越不安,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宋云澜……

—— 许相一人撑了半边朝政……陛下得许相,得一良才。

—— 许相不必自谦,本王不在朝中,对许相也多有耳闻。

—— 我就是在想,云腾要是有许相,便无虞多了。

许骄眉头越拢越深,若是当时没有柳秦云,宋卿源又死在梁城,瑞王又有谋逆之举,没有脑子易冲动的宋昭又和瑞王对上,生了意外……

那朝中最希望权力能平稳过度的人,也就是希望有她在,能让朝中平稳过度的人,是宋云澜……

许骄脸色微变,“葫芦。”

许骄沉声道,“葫芦,你现在往慈州方向去迎魏帆,有多快去多快,告诉他,宋云澜谋逆,宋卿源有危险,你让他带兵救驾,快!现在就去!”

“小姐?”葫芦诧异。

许骄冷静道,“路上小心,葫芦,以宋云澜的心机,不会让任何从别处去的人轻易接触到魏帆,要活着把消息送给魏帆,现在就去,一刻都不要耽误,快去!”

葫芦没再多问,牵了一侧马离开,又回头担心看向许骄,但还是离开。

许骄指尖微微颤了颤,宋卿源不是病,是宋云澜要让朝中看到宋卿源久病未愈,宋云澜很聪明,迫不得已,他不会逼宫,他会敢在魏帆回京之前,让宋卿源驾崩……

许骄看向豆角,“豆角,我们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这章写了好久,如果分开,两天更新,你们肯定要打死我,所以我写到一起了,┭┮﹏┭┮,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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