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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谷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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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集

唉,我这是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呀?乱蓬蓬的杂草,大团大团的野花,冰冷的风在冰冷山谷里扫荡,冷寂的月在冷寂老树下游荡……这一切,一切,似乎将他驱出世界外,又似乎将之扔进虚妄中,把生命抽去了血肉,灵魂榨去了精气神,世界抹去了光明,再把满满的伤满满的痛,满满的凄惶与无助,一股脑儿塞给他塞给他:同时,还有满满的羞满满的臊,满满的羞恨与恼怒,也一股脑儿强塞给他强塞给他,无处排无处泄,如一江被硬性堵住的水,如一团被强行按住的火,暴烈烈地窜腾,爆烈烈地烧灼……啊,啊,爆炸还是崩溃!崩溃还是爆炸!!

爆炸,崩溃,崩溃,爆炸……一团乱麻,不可调和,他红着眼,张着口,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圈一圈乱转,向天,向地,向空气,向整个世界释放着他的恐惧,他的愤怒……风徐徐远去,云隐与无形,“啪嗒,”有几滴雨落下,他大吼。狂啸,直到拼尽全部力气,散尽全部精力,软软地瘫倒在地,身空下来心空下来,却意外地于一片空白间,感觉到了一丝光,感觉到了一抹亮,淡淡光亮中,有一脉香徐徐铺了进来,熟悉、亲近又温润,啊,是千年红,千年红的香呀,缘来,千年红是有香的,只是这香过于清,过于淡,清清淡淡的你似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着,存在于云里雾里,你经过的每一次呼吸里;存在于清晨黄昏,你走过的每一个日子里。就这么缓缓地、慢慢地、不知不觉地润着你的身、透进你的心、渗入你的灵魂里:亦在不知不觉间,在你静下来、空下来,婴儿般柔软下来时,它这才一波一波释放出来,带着一丝亮带着一丝暖,更带着一股子温温柔柔悲悯和慈祥,令人心软令人释放,叫心柔软叫心释然……就着这份释缓,豪儿就这么松开身心,张开大口,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哭,大哭,痛哭……

痛,哭之后,整个身心,似乎一点点地空明、辽阔,如有风扫如有雨荡,缓缓地敞亮起来清朗起来。随着,一个念头闪过一个声音响起:我得活下去,我得活下去,世界这么大天地这么广,我得,活出我的一片天地,我得活出我的一份存在,那么,捕猎去捕猎去,一功一切,从捕获第一只猎物开始,从捕获第一只猎物开始……

一想呀,咦,可巧,机会这就来了。看呀,石的那边草的那边不远不近的那个地方,一只大肥兔,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

豪儿一下就扑了起来,扑过去,却只觉草儿一抖,风儿一滑,吁,眼前,荡荡空空,啥子也没有啥子也没有发生,咦,那儿去了,支楞起耳朵睁大眼,听着,看着,楞着神,正自楞儿楞儿呢,就听见一串笑,寻声儿找去,正是那只大肥兔,就在不远处一个洞穴口,支楞着耳朵,啪唧着嘴,冲着他“哈哈,哈哈”,挤眉弄眼,得意忘形一直笑,一直笑:

“来呀来呀,抓我呀,抓我呀,来呀……,”

“哇呀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豪儿的火,“腾 ” 一下窜上来了,他大吼一声,恶狠狠地扑上去,扑上去,只听嘭一声,可怜的豪儿哟,头朝下腚朝上,直接摔了个嘴啃泥,挣扎着爬起来,甩甩头定定神,再看,再仔细看,唉,又是一个无,空空的洞口黑黑的洞口,只感到 一点点温热还似乎嗅到一阵阵兔肉香……咦,那儿去了,又那儿去了,他的眼睛一直寻着,却还是啥也没看着,他的耳朵一直闭着,但仍有一个声音尖利利地刺穿进来:

“来呀来呀抓我呀,我希望让您抓着呀,可您一直抓不着呀,一直抓不着呀,哈哈哈……”

小小的兔子可恶的兔子,居然,居然……那一时那一刻,豪儿感觉失望极了,失败极了。

月儿沉去,风儿飘远,又是一天呵,轻飘飘的将要过去了,翻过去了,豪儿软软的缩进枯草中,头上冒着虚汗,身子抖成一团。

太阳 “啪嗒” 落入山的那一边,月儿又一次升起,老树轻颤瘦草乱摇,一只失群的雁,凄凄哀哀唱着心伤的歌……豪儿,豪儿轻轻一个寒战,泪水,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月亮升起呀,树影婆娑,夜来香绽放

秋虫轻吟,倦鸟入梦

山朦胧,水朦胧,世界祥和安宁

哦,亲呀,亲呀

我被排除在幸福之外

旭日东升呀,世界打开,万物欢畅

白云漫步,清水歌唱

天湛蓝,云润白,天地明亮欢欣

哦,豪儿,豪儿

你被遗弃在世界之外。

阳光,再次静静地落在身上,落在心上,落在泪痕上,一阵风掠过,水面悠悠泛起清波,鸟儿又一次外出,花儿又一次绽放,新的一天呀,又一次重新开张。

阳光里晨风里,已经疲软了、虚脱了的豪儿,再一次,再一次习惯性的四处张望,竟意外地发现一只兔,就在附近,就在不远处,一只嘟嘟大肥兔,淌着泪流着血,一点一点往前爬。豪儿飞身一扑,亳不费劲地,轻轻松松将之捕获。

随着甘醇甘醇的血,徐徐流入喉中;随着,鲜香鲜香的肉,悠悠滑进体内,他的身他的心、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动起来活起来欢畅起来欢腾起来……啊,啊,禁不住昂首向天,长长一声嚎叫。欢呼着欢叫着,把那鲜红鲜红的血,涂在脸上、身上、每一根毛发上,带着这一身血一身香……欢腾雀跃,一阵狂奔……草颤颤地抖着虫抖抖地颤,鼠儿兔儿哧溜哧溜飞逃,逃到深深洞底,兀自簌簌抖不停……

豪儿,豪儿,你一定要强大,一定要强大,否则,连一只兔子都会欺负你,连一只兔子都敢欺负你……那么,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必须真正地捕获一只猎物,捕获一只真正的猎物。

对,捕获一只真正的猎物,闭上眼闭上耳,让自己静下来让世界静下来,让心的大屏幕,一点点地清空,敞亮,无阻挡,然后,便一幕幕,一节节的回放着重播着,播着父亲捕猎时的扬景、情节、动作、每一个步骤以及每一步行动、每一……

对,对,就这么办,不着急不着慌,逮着机会瞅准时机,稳稳地准准地狠狠地……咬咬牙,为自已喝一声彩,攥攥拳,为自己加一下油,然后,挺胸抬头,自信满满又信心十足地,出发、行动、成功……

今天是个好日子,艳阳高照,惠风和畅,万物欣欣然向上,豪儿,抖擞着精神,轻轻快快来到水塘边,在距离不远处,一蓬细细密密长草后,悄悄埋伏好,透过柔草穿过阳光,悄无声儿地观看着观察着。

阳光悠悠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草儿茸茸绿着花儿新新着红,香无形蝶无声,一只鸟儿悠然划过水面,寂静从容……风景是这样的独好,只是,我已无心看风景。豪儿瞪大眼凭住气,把自已调整成一个摄像头一部接收器,一点一滴地捕捉着四周异动八方异样。只是,水静静地,风静静地,整个世界都静静地,静静地,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

可突然间,豪儿鼻翼猛然一颤,嗅到了一丝异味,耳眼一紧,听到了一点异样,他“绷”一下挺直身子,立马来了精神,……看,一张干净、年轻、充满活力的身影,从平淡无奇背景大幕间,魅力四射女主角般的,徐徐冒了出来,好漂亮的一只梅花鹿呀,眨巴眨巴眼睛,左右看看。吸溜吸溜鼻子,上下嗅嗅,看看再看看,嗅嗅又嗅嗅,似乎,好像是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了、没什么风险了、这才“嗷”叫一声,叫声一停,立马,就见整整齐齐一串儿梅花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着一般,悠悠儿给牵了出来带了出来,带出来,来到水塘边,叉开脚低下头喝起水来 “咕咚咕咚……” 喝的这个痛快喝的这个过瘾。

哇,这么些,这么些个,都是我的猎物,都是我的猎物呀……一时间,豪儿可高兴了。可真是太高兴了,可是,可是高兴劲儿一过,一细看,再一细琢磨,不由着就愁开了,想呀,这许多这许多,杂乱,凌乱,缭乱,该如何开始,该如何下手呢!没有目标没有方法,胡乱出手胡乱出击,叫声,喊声…冲撞,踩踏……天呢天呢,那份混乱那种失控,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呀,怎么办怎么办?一时间,豪儿是抓耳挠腮,做开了难。风徐徐吹着,云静静飘过,时间依然不慌不忙,那么,我慌忙什么,豪儿 长出一口气,让自己一点点地静下来,对,安静,观察,等……

一会儿,一只鹿喝饱,踢踏踢踏离开了。

紧接着,又有一只喝好,打个饱嗝,踢踏踢踏离开了。

再一小会儿,再有一只喝足,打个饱隔,满足地欢叫一声,踢踏踢踏离开了。

接着,又是一只,再接着,一只,一只……不大一会儿,便剩下了小小一群、小小一撮,紧跟着,只剩下了三只、二只……哦,眼看着可就只剩一只了,立马,这一只也喝饱喝足,踢踏踢踏离开了,到这时儿,那只打前哨的梅花鹿,这才叉开脚低下头“咕咚咕咚”自个儿畅饮起来。

风儿划过,水面轻轻漾起微波,一只翠鸟“忽悠”逮出一只鱼,晕出一圈儿一圈儿涟漪,而那只梅花鹿大概太渴了,也大概觉得没什么危险了,闭着眼低着头,只顾“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咦,好,好呀,豪儿弓缩着身子,卯足了劲儿,蓄势待发。

这位,是喝的太尽性了吗!眯着眼打着饱隔,还高高的扬起了头。

嚯,机会,绝好绝好的机会呀,豪儿可不会放过,豪儿可不会错过,头一低身子一弹,如离弦的箭似压抑的弹簧“嗖”地弹射出去,风一样快电一样疾箭一样准,“咔嚓”一声,扎进脖子上钻进血肉中,血,鲜红鲜红的血,如一团红菊,“扑”地开了他一脸一身,肉,嫩香嫩香的肉,如揉碎了的月光滋润,舒润,悠悠滋润进他的身体,啊,啊,每一个毛孔都舒展,每一条神经都欢呼,每一个细胞都欢腾雀跃……哦,哦,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得捕获了一只真正的猎物,我真正的捕获了一只真正的猎物……但这仅仅只是一只猎物吗?不,是光是香是希望,是世界给予我的奖赏,是未来赐予我的通行证,是天地授予我的成人礼……他轻轻闭上眼,再一次,再一次,让那成功之欢欣与幸福,一波一波浸润全身,身心舒润,精神欢悦,缓缓着缓缓着,一抹氤香又从幽远幽静的地方,徐徐,徐徐弥散出来。哦,千年红的香呀!千年红、野狼谷……野狼谷,这三字一蹦出来,他的心“咯登”一下,委屈、愤怒、莫名的羞愤、臊火……便腾腾地,腾腾地又蹿了出来,窜了出来,止不住按不下。不行不行,他嚯地跳起来,叼上那只鹿头,昂首挺胸,向着野狼谷大踏步走去,向着来时路大踏步走去。

这就是野狼谷呀!这依然是野狼谷呀!怪石、枯树、荒草、碱滩、还有那株千年红,依旧残残破破得红,对呀,还有呢……还有一只,一只贫弱的孤狼,一只,一只老的一直掉毛一直掉毛的老乌鸦,哈哈……

豪儿咚咚走上前,“啪” 地把那鹿头扔在地上,抻着脖子扯着嗓子,大声大声地叫唤:

“狼后,狼后呀,睁开您那昏花的老眼看看,看看呢,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比起您天天捕获的巨大田鼠、巨大巨大肥兔可怎么样?可怎么样呀?!哈哈……”

“乌鸦,乌鸦,也睁开您那昏花的老眼看看,看看呀,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呀?比起您那天天享用的腐肉烂肠可怎么样?可怎么样呀?哈哈,哈哈……”

豪气干云,笑声震天,他站在高处,高昂着天,身子,长箭一样紧致,腰身,青松一样挺直,风,从身边掠过;云,在头顶疾走,那一时那一刻,仿佛,仿佛顶着天踏着地,整个世界都踩在了脚底下,踩在了脚底下,哈哈……

笑声还未停稳呢,只觉眼前一片金星,脸上一阵火辣辣,是乌鸦,是乌鸦呀,乌鸦直直地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二话不说,场起手,照着那张睑 “啪啪” 就是几巴掌:

“你很得意是吧?”

“你以为赢了是吧?”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

“你,你个臭乌鸦,你个乌鸦,你敢打我,你打我,你……”豪儿捂着火辣辣的腮,心头火一起,也高高举起手来,可举着手,却猛地,猛地撞见了两道光,两道目光,那是乌鸦的眼神呀,冷峻、威仪、有种凛凛不可触铮铮不可犯的严肃与尊严。豪儿看着、莫名的就心儿一软胆儿一虚,高高扬起的手就软软地缩了回去,脱口而出的狠话也缓缓着憋了回去。

几巴掌抽完,乌鸦,乌鸦身子一颤,软软地瘫在地上,瘫在地上望一眼豪儿,望一眼豪儿,“哗啦” 一下泪流满面,泪流满面:

“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你的母亲,狼后,狼后她,她……”

随着最后一朵云也渐渐淡去,天黑下来了,风呼呼地刮着,“劈啪”有几粒雨砸下……狼后,默默地缩进风雨里,呆呆得望着远方,望着望着,一声轻叹,眼圈儿又泛了红,外面风大外面雨凉,外面向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美好与善良,儿呀,你可有挡风的墙可有充饥的粮……实在忍不了那份思念受不了那份牵挂,便趁黑儿摸了去寻了去。

终于,终于,嗅到了一丝找熟悉的气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呀,挂着清冷的泪,缩着软弱的身,绵绵地瘫在枯草堆里,孤苦、哀伤、无助的如同世界的弃儿。母亲的泪,滑过脸颊;母亲的心,揪成一团,她擦去泪忍住痛, 将一只肥兔咬个半死,丢在你的不远处……

“啊,是,是母亲,是母亲呀……”豪儿身子一颤心亦一颤,泪水簌簌滚落。

狼后归来后,不大一会儿,却突然得莫名得感到了坐卧不安、心神不定,心底里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了的慌乱与惊恐,不对,不对劲,我似乎有预感,预感到有什么不幸要发生,预感到有什么灾难要发生,心慌意乱,坐卧不宁,啊,不行不行呀,我实在是坐不住实在是等不了呀,便又一次,又一次急急寻了去,摸了去……

水边、草后,不远处,一只狼,正静静地潜伏着,如上了弦的箭,似压制住的簧,绷着气憋着劲攒着爆发力,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那气势那风采那精、气、神……像极了他的父亲,像极了他呀……狼后的眼红了,泪花儿悄然滑落出来,心却一点点送下来放下来。但是一转身,母亲的心呀,又“咚”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看那,树后、石角、杂草间……倏悠倏悠鬼魅一般冒出了一群野犬,一只只,一只只,低着头猫着腰,瞪着阴邪的眼说着恶毒的话:

“哪里来个狼崽子,敢占了我们地盘!”

“咬死他咬死他”

“别急,等等,等他逮着了猎物,先抢了他的猎物,再要了他的小命,哈哈”

混帐王八蛋,丑陋,下做、肮脏、恶毒之极,一时间,豪儿是咬牙切齿,青筋暴跳。

对呀,你母亲亦是这样子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休想伤害我儿子,休想伤害我儿子……”她大吼一声,噌地窜过去,横横地直直地挡在它们前面,堵在它们前面。

啊,那几只一下子有点蒙,但立马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才发现,发现声如雷快如电,直直地杵在它们前的大神,只有一只孤狼时,顿时大胆。放肆,豪横起来,它们欢呼一声,一哄而上,咬的咬、撕的撕、扯的扯、拽的拽……狼后左奔右突,拚命低挡;狼后上窜下跳,殊死搏斗……却还是,还是一不小心,被撞了一个大趔趄,她努力着想站直站稳,可那容她半丝儿喘息,它们看准时机,用力撞,使劲推,终于,狼后身子猛一歪,“扑通” 摔倒在地,摔倒在地,这一倒这一倒,便再也没有,再也没有起来呀!犬们欢叫着欢呼着,凶相毕露杀戒大开……一片惨叫一地狼籍,豪儿,豪儿呀,我不敢听不敢看呀,欢呼声愈来愈响,惨叫声渐渐归无,一地血,一地鲜血,一片狼毛,血迹斑斑的狼毛,我看不见狼后的脸,我看不见狼后的身,狼后,狼后她,她……

“啊,母亲,母亲……”豪儿惨叫一声软在地上,心刺啦啦疼着,万箭穿心般瞬间破碎,破碎。

“这样,豪儿呀,你才得以……得以趾高气昂、耀武扬威地来到这里站在这里”

“母亲,母亲……” 猛地,豪儿双眼充血,血脉贲张,他大吼一声,卯着所有力使着所有劲,向着那块巨石死命地撞去,撞去……

你、你……乌鸦一声尖叫,倏地冲上前,死命地,拦在了他面前,横在了他面前。



“我不能活了,我不能活了呀!我没脸活了,我没脸活了呀……”

“不,你必须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必须好好活下去,因为……” 乌鸦说着,伸出手,使劲地把他拽进洞穴,在洞穴深深处,柔软,干爽毛草上,一只毛茸茸胖嘟嘟的小狼崽,嘟着小嘴缩着小爪,哧呼哧呼睡的正香。

“她是?”

“她是你的妹妹呀,你一离开,她就出生了”

“我妹妹”

“对,你妹妹,你亲妹妹,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必须得活下去了吧?”乌鸦说着,轻轻抱起她,又把她轻轻递到豪儿手上。

豪儿紧紧抱住她,抱着这柔柔弱弱小身子,亦拥住这柔柔弱弱小心儿,一阵酸楚一阵心疼……刚忍住的泪水,又一次,又一次悄然滑落,悄然滑落。

泪光中,小东西挺了挺身子伸了伸腰,一点点醒过来。醒过来,扑扇扑扇大眼睛,奶声奶气地:

“你是谁?你是父亲吗?”

“不,我不是父亲”

“你是谁?你是母亲吗?”

“不,我不是母亲”



“那,你是谁呀?”

“我是哥哥”

“哥哥,哥哥是个什么东西?”

“妹妹,妹妹,好妹妹,现在,哥哥是你最亲最亲的人了,从今往后,就由哥哥来照顾你保护你好吗!”

“对,对,还有我,我们一起来照顾你保护你好吗?”乌鸦凑了过来。

风吹过,云掠过,远山如黛,百鸟飞远。

乌鸦、妹妹和豪儿紧紧偎依在一起,身在一点点温暖,心在一点点温暖。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昨日,就像那被风扯落下来的一片叶,轻飘飘着消失,消失在今日。

豪儿就这样踩着新崭崭的一天,告别妹妹,告别乌鸦,飞身向远方。在身后,乌鸦静静看着他……哦,好啊!豪儿,豪儿呀,你这样子像极了你的父亲,像极了你的父亲呀,只是多了份孤独,多了份倔强,多了份与年龄不相符的忧伤。

月儿淡淡隐于枝梢,小虫儿浅浅低唱,一只猫头鹰倏地现出又倏地消失,鬼魅一般,悄无声息,远处,冷瘆瘆得,似乎有狮吼,似乎有虎啸,似乎有狼嚎……

风影里,月光中,妹妹睡着乌鸦眯着,只有豪儿,豪儿严严地守住洞口,似乎,连一点意外,连一只蚊子,也不放进来。

月光悄悄穿过树梢,风儿悠悠滑进洞来,洞穴中,乌鸦时不时睁开眼,睁开眼看一眼豪儿,看一眼豪儿,看着看着,不由着一阵心酸,豪儿,豪儿呀,你是如此的勇敢、英武有担当,可怎么老是含愧带疚,赎罪般的细致入微,唯恐不周,救赎般的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这样可不好,这样可不好呀,太亏了自个,太苦着自个了,真希望你放下一切,放开一切,真正得走出来、脱出来,释放出来,寻到一份真情,觅到一份真爱,快乐起来,幸福起来呀,也阳光起来呀!

“豪儿,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哦” 豪儿点点头,长长一个呵欠,还真是有好些困了,便身子一倒头一歪眼一闭,不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睡梦中似乎有风在说话虫在吵架,还似乎有带着香味的花在一瓣一瓣绽放,还有那生着翅膀的阳光,一只一只落在发间身上……发幽香身温暖,整个的身心悠悠舒润着,缓缓舒展。

又是一个阳光柔和风儿柔软的好日子,石头、杂草、大树小苗、黄沙和那株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子的千年红……俱被这一波一波风儿清理着打扫着,扫的纯粹又干净……多么好的清晨呀,一切都欣欣然、欣欣然睁开了眼,清醒过来。乌鸦,只有乌鸦,还蓬松着羽毛耷拉着头,兀自沉沉睡着,睡梦中,羽毛松松散散掉落几根,皱纹松松垮垮凝成一团……唉,乌鸦,乌鸦可真是老了,真是老了呀!

“乌鸦乌鸦别老睡,起来起来陪我玩” 欢快、娇嫩、花骨朵一样的妹妹,吵吵闹闹着,一个人玩儿玩儿的没意思了,便来闹腾乌鸦。

“乖,别吵,让乌鸦多睡一会儿,”豪儿赶忙制止。

“噢” 妹妹调皮地眨巴眨巴眼,会心儿一笑,抬高脚放缓步,欲轻轻着走开。可这时儿,乌鸦长长一个呵欠,悠悠醒转过来。说醒过来了,可还是静静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直楞楞望着天,目光深遂又幽远,似乎空空荡荡着,心魂出了窍,又似乎满满当当,盛着天地万物。

“哥哥,哥哥,你看乌鸦,乌鸦这是怎么了!”那眼神,那眼神,令妹妹感到了不安,感到了怕。

风萧萧,雨洒洒

海入山,山入云

狂奔,狂奔

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

都是我们的家园

都是我们的家园

雷轰隆,电闪耀

情如石,心如水

缘浅,缘深

心的那一端,情的那一端

都是我们的乐园

都是我们的乐园

乌鸦径自唱起了歌,声音沙哑,语调犹伤,唱完,长长叹口气,把目光从遥远遥远地方一点点地收了回来,收回来挪到豪儿、挪到妹妹身上:

“豪儿、妹妹,过来,过来陪陪我,再陪陪我,” 豪儿,妹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般地,有丝儿惶惶有丝儿惴惴又有丝儿虔诚地,走了过去靠了过去,靠着乌鸦偎着乌鸦,柔软、安静如同两个乖巧听话的小孩。

豪儿、妹妹呀,我刚才去到了一个地方,那儿天好蓝那儿云好白,蓝天白云间,狼王狼后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满脸幸福,满脸幸福:“乌鸦乌鸦,你个老东西,还沒活够呢?啥时候过来陪我们呢?”

豪儿、妹妹呀,我,一只无父无母的孤鸟,得狼王收留,丞狼后不弃,如今,又喜得豪儿这么细致周到无微不至的孝敬和照顾,居然得以平平安安寿终正寝,我很满足很知足,也很幸福很幸运,豪儿、妹妹谢谢……

乌鸦说着说着,望一眼豪儿,抚一抚妹妹,轻轻着笑了。

云飘着,风吹过,千年红突然“泼” 的一下,释放出了所有香。乌鸦,乌鸦的手软软地,软软地垂了下去,那抹笑,便永远得永远得凝在了唇角。

“乌鸦乌鸦,你怎么了怎么了?妹妹似乎感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便使劲地,使劲地摇摇晃着乌鸦. 亦紧紧地,紧紧地,搂抱着乌鸦。乌鸦乌鸦,你的眼睛怎闭上了?我要把你摇开,摇开:你的身子怎么变冷了?我要把我的热传给你,传给你。可是,没用没用,乌鸦的眼闭着,紧闭着;乌鸦的身子在一点点地冷‘,缰,直,硬;‘乌鸦乌鸦你怎么了怎么了?哥哥,哥哥,乌鸦怎么 了?怎么了呀?



豪儿紧紧的搂住妹妹望着天,泪水缓缓流下。

‘乌鸦,永远地,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父亲,母亲和乌鸦,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们亲的人,为什么我们爱的人,都要离开我们呢?都要离开我们呢?‘



豪儿不说话,只顾低头刨着坑,刨,刨,身后,土,一点点高上去:身前,坑一点点陷下去,然后,再在深深的坑底徐徐冒出来,走上来。走过来轻轻 抱起乌鸦,轻轻放进坑里,再轻轻着捧起土,一捧一捧将之埋葬。随后,插上鲜花,插上柳枝,坐下,坐在三个土坟之间,招呼过妹妹;

''来,拜拜吧,这个是乌鸦,这个是父亲,这个是母亲,一起拜拜吧,“

父亲,母亲,乌鸦,我多想再牵牵你们的手,看看你们的笑,甚至听听你们的骂,,挨挨你们的打……·但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们不管了,你们撒手了,你们……

‘呜呜’,妹妹哭出了声,哭出了声,''父亲,母亲和乌鸦,咋都走了?咋都走了呢?咋都走了呢?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我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哥哥,只剩下哥哥了“

"妹妹,傻妹妹,“ 豪儿紧紧搂着妹妹,眼含泪水,声音哽咽,“生老病死,自然规律,逝者已逝,生者珍重,就如同不要因为伤痛并未走远,而不去拥抱幸福一般,懂吗”

“哥,不太懂,我不太懂,我只知道,以后以后,哥哥就是我的全世界了,我的全世界只剩下哥哥了。”

“傻妹妹,傻妹妹,哥哥不会是你的全世界,你的全世界也不会只剩下哥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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