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路上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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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最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转眼晏初和云朵成亲已一月有余,赵春来茅州剿匪归来,大获全胜。可胜利的喜悦还没有到来,便得知了云朵和晏初的婚事,当即大怒,被他爹一把拉下。

“算了,儿子,民不与官斗,再说将军好歹都是你顶头上司,你就是要与他争,我们也争不过人家。现在最多的就是姑娘,爹已经请媒婆帮你留意了,大丈夫何患无妻,重新去找个好姑娘,咱们三昧刘鹏娶回来便是……”

“可就算是将军,他明明知道云朵与我……就不应该!!!”

赵春来一拳重重地打在墙上,瞬间泥墙上糊着的浆子就哗啦啦掉下来好几层。

赵铁匠叹了一口气。

“哎,保不准人家云朵也乐意呢……”

他默默去墙角取过水烟筒抽起来。

“上次我在街角看到将军府的轿子,邻里邻居围了一圈,原来是云朵回娘家,正巧看到她从轿子里下来。哎。看着气色红润,心情不错。算了,儿子,那不是咱们这种小门小户能娶的……”

“我不信云朵是这种人!她,她……明明答应过要等我回来……”

赵春来虎目含泪,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幻。赵铁匠不忍再说,摇头出屋。

沛城得复,五谷丰登,天下太平,真真国泰民安。

这一年正是炎景帝执政的转折点,他回想半身征战沙场,黄袍加身,被世人诟病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君主,真正实现了国家大统,让百姓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炎景帝不禁老怀欣慰,经礼部提醒,过几天便是立夏时节,便打算去城郊祭天。

城郊太庙,本是前朝皇帝祭天地和祭祀前朝历代先人之地。秦氏入主后,便把前朝先人碑位尽数销毁,只留下祭天地的位坛,每年一祭。现在皇上突然半道决定祭祀,一时忙坏了众礼部的官员。程子然也在礼部,这一下,真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这次皇族祭天,汝玉公主必定会前往。而自上次晏初云朵成婚那天公主跳水,说起来他与她已一月未见,先不说是公主有意躲之,再加上深宫高墙,本就难以遇见,现在借着祭天一事,定然会再会佳人,不由心如擂鼓。

可一想到后面炎景帝疏冷的态度,不由心凉。想必公主对自己也无意,就算远远能瞥一眼心上人,但却惹人厌烦,也是自讨无趣。于是才欢喜的心情顿时又萎靡起来。

晏初来时,刚巧就看到程子然长吁短叹的一幕,不由打趣。

“才闻程兄被皇上封为礼部上卿,怎么还如此不开怀,说起来,你还欠我一杯喜酒呢。”

程子然听出他话中的揶揄,抱歉道,“上次是我不对,主要看公主状态不佳,才匆匆离席……晏兄的喜酒,我稍后定会补上,刚巧请你和小嫂子一起喝上几杯。”

“请我就成,她就不用了。”晏初微笑,“怎么,现在还是不能对秦汝玉释怀?”

“谈何容易……”

程子然深吸一口气。

“世间最幸之事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晏兄,我真羡慕你……”

“羡慕?”晏初执杯的手顿住。

“何尝不是,找到灵犀之人,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晏兄,自从你认识了小嫂子,我发现你变得和以往有些不同,至少,会在无人的时候静静微笑。这……真是让我等羡慕之极。”

“哦,有吗?”晏初最受不了程子然悲春伤秋的文人酸气,可经他这么一说,不禁也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种在无人之处偷笑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他做出的,肯定是那傻女人和自己换魂时,顶着自己身体做的蠢事……这样一想,顿时唇边又漾出一丝微笑。

程子然瑶瑶头,一下展开扇子。

“怎么,你今天是专门来让我羡慕的吗?”

“这……自然不是。”

晏初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皇上祭天打算走水道,到时,公主的厢房会在船厢第三层西角第二间。”

“就算知道又有何用?”程子然放下扇子。

“守卫森严,而且,她……本就不愿见我……”

晏初微笑,不置可否。

转眼就到了立夏当日,焚香沐浴斋戒,宫中皇族忙完,一行人便由侍卫护着送至宫外。宫外,文武大臣早已在宫墙外早早等候,一辆辆马车井井有序地朝滨江渡口驶去,从渡口往北逆行十里,便到了祭天太庙。

这水路风光极佳,不仅能一览京城沿线风光,体会京郊万亩良田的妙处;更在路程上比陆路上时间缩短了一半,减少了舟车劳累。

三艘大船,为了防止有人刺杀,三艘船均是一色打扮,并没有任何区别。若要仔细看,炎景帝所乘的那艘船武官颇多,除了像晏初、秦凤川这样的后起之秀,连秦百越等元老也同船共行;另外,为了表示沛城的归顺,秦谢一家,此次出行,炎景帝还特地邀请了谢蕴慈,依然是一船同行;于此同时,为了保证仪式的顺当,礼部位份靠前程子然也当仁不让地与皇族同船。

风景秀丽,这初夏的水面上一派生机,祭天之事也是感谢上苍赐予大魏五谷丰登,于是炎景帝便下令除了必要的防守之外,不要打扰百姓的安宁,于是,这河面上便没有设定禁区。

一路向北,隔着远许,只见几艘手摇木船前后划桨,船头船夫一边摇桨一边对日高歌,撒网捕鱼,船娘拉着渔网,帮衬着自家男人的动作,同时也和船夫一唱一和对起来。宫中贵女哪里见过这些生动的民间景象,于是众位女眷均收起矜持,纷纷挤到船栏边围观。秦汝玉摇着扇子,今天她着了一身白色纱裙,混在在一片姹紫嫣红的女眷中显得尤为清丽。她和众女往船外一看,视线却顺着往下移,不知不觉竟就定到了下层甲板上那道白色铠甲上。

一月不见,晏初还是那样的俊美潇洒,而比起往昔,眉目间更多了一丝柔软,秦汝玉心中一酸,看来她和那个丫头真真相处得十分好啊。而自己……原以为一月故意避而不见,那心中的影子会有些消退,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她如此牵肠挂肚……而那人……完全对自己不理不睬,明明知道今天她会出现,却根本连个招呼都没有……

秦汝玉怔怔地看着,却没想到一阵疾风吹来,把她头发扬起,霎时吹乱。她本能地伸手去理头发,却忘了手中的团扇,这一理一动,手中的扇子突然落下。

赤霄“啊”了一声,那扇子可是公主最喜欢的,于是连忙扑倒窗口伸头去捞,可只见扇子打了个滚,就直直往下翻腾,连落两层船舱竟不偏不巧正好落到了一个人手中。

赤霄一愣,“啊,是他!”

秦汝玉呆了一呆,淡淡瞥了一眼,从座上站起。

“如此,就当丢了吧。”竟是头也不回地进了船舱,留下程子然一人站在一层的船舱甲板上,尴尬地握着手中的团扇。

团扇金丝墨竹做的框,上面绢丝制成扇面,简简单单地绣了两只蝴蝶,上下飞舞。程子然静静看了一看,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晏初走近。

“程兄,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半天。”

程子然抬头,条件反射间把扇子往后一带,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随手把扇子放在桌上,视线却始终没有移开。

“不知晏兄找我有何事?”

晏初看他那番扭捏动作,自然确定这扇子定然又和秦汝玉有关,却也只当做没看到。

“皇上和谢蕴慈在二楼船舱里下棋,听说谢蕴慈棋艺非凡,几次把皇上的棋子逼到绝路,却又巧妙周旋,连下四局,他竟是两平两负,弄得皇上好不尽兴。于是点名要我和谢蕴慈比试一番。不过,眼下谢蕴慈与我百般交恶,所以不知能否请程兄代我出席,一较高低?”

自从上次晏初和自己开诚布公,虽没有点破,但也知其与谢蕴慈关系不浅。程子然不明白为什么他明里暗里帮衬谢蕴慈,却又只愿躲在幕后,若不是心怀私心,简直没有别的解释。可凭借自己对晏初的认识,他又不想把晏初和那种心怀城府、坐拥渔翁之利之人联系起来。而对于谢蕴慈,程子然向来没有任何好感。他条件反射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能借此和谢蕴慈划清界限,也不失一个好机会,以免将来纷扰。

于是程子然一口应下。晏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可视线再触及他手中那柄团扇,不由释然。

二楼船舱,炎景帝与谢蕴慈对坐,棋盘上布满黑白,局面上炎景帝略胜一子,可明眼人仔细一看,便能瞧出其中端倪,谢蕴慈所执的黑子明显势头正猛,可突然间却棋锋一转,勃勃杀气瞬间止于流水,如此便也让炎景帝寻得机会,险险赢得一局。

“蕴慈好棋艺,在你们年轻人面前,朕不得不服老了。”

晏景帝笑声爽朗,他一身祭天朝服,未着朝冠,在谢蕴慈面前俨然一慈祥长辈样,若不是知道秦谢两家的渊源,这其乐融融的一幕,简直很难想象出先前势不两立的局面。

谢蕴慈微笑,“若不是皇上有意让着臣,臣如何能撑到现在,想是一开局就已招架不住。”

炎景帝拈着胡须,哈哈大笑。

“别臣来臣去,说起来,朕与你父也算旧友,如今,蕴慈你已归并大魏,不如就称朕为叔父,而朕也多个侄儿。”

炎景帝口中那貌似不经意的两字“归并”,却是在提醒着谢蕴慈弄清自己的位置。谢蕴慈内心一刺,可面上却依旧微笑,他起身作揖。

“如此,侄儿就谢过叔父。”

炎景帝死死盯着谢蕴慈,不放过他任何一表情变幻。养虎在旁。不夺其爪牙,便断其心力,只有把老虎训成小猫,才没有后患。就在此时,晏初与程子然走了进来,两人跪地拜过后,炎景帝便招呼晏初。

“来,晏卿,你和蕴慈来上一盘,朕也倦了,看你们年轻人下棋解解乏。”

晏初上前一步,“皇上,属下棋艺不精,不过略懂皮毛罢了。侯棋艺精湛,若属下输得太快,定然也是丢了大魏脸面。不如请程大人对战,子然兄围棋造诣颇高,高手厮杀,方能体会其间乐趣,正好也能让我们看一场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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