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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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醒来,已是日暮时分,这一觉睡得饱,让她精神头也格外足,侧目晏初却已不在榻上。她伸了个懒腰,见外头红云漫天,霞光流溢,不由跳下床,推开窗户。

下午下过一场小雨,空气新鲜,云朵深吸口气,心情好了许多,她梳洗完毕,还打开妆奁捡了朵珠花簪在发髻上。

铜镜里映出另一道身影,云朵脸上一热,急忙扯下珠花转过身来,像个做坏事被抓的小孩一般局促地对着手指。

“将、将军。”

晏初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白色的衣袍上还带着湿润清新的气息,他走过来,从妆奁里捡起那朵珠花重新插入云朵发间,静静注视了一会,直到云朵双颊开始发红,才转身道。

“走吧,我带你去集市上逛逛。”

云朵睡了一天,此时已是腹中空空,她看着路边摊上的各种小吃,不由咽了口口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请求晏初,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边。

好在晏初早就料到了,他带着她走进沛城有名的一家酒楼,点了蒸羊羔,大盘鸡,春葱粉汤,酥酪栗子糕,红枣银耳汤,一色的清淡口味,云朵嚼着牛乳蒸的羊肉,看着隔壁桌的上红艳艳的油泼辣子鸡,不禁有些犯馋。

见状,晏初提起筷子,淡淡道。

“没记错的话,你葵水快来了吧,这些辛辣之物,就别碰了。”

云朵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她捂住嘴,整个脸红得和煮熟的虾子一样。

“将军,你、你、你怎么知道?……”

晏初有些懊恼地看了她一眼。

“我怎么不知道?别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这葵水……还……挺疼的。”

云朵彻底无语,羞得将头埋进饭碗里,一眼都不敢看他。

晏初于是将那碗银耳汤递到她面前,云朵这才反应过来他点的这些菜的意思,一时心中暖似春水。

他虽为武将,但心思极其细腻,照顾起人来也是无微不至的,云朵这种贫寒人家的女儿,哪里那么多讲究,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细致地关心,她不知道多感动,何况那个人还是晏初……

用过饭,已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两人走出酒楼,慢步在沛城夜市中,看着服饰各异的男男女女在身边穿行,有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由于地域比邻,过去在谢家治下的沛城,行商的辽国人颇多,大魏收复沛城之后,朝廷下令驱逐辽国商贾,让魏人来此经营,没想效果不佳,不但没有达到民族融合的目的,反而激起沛城人的抵抗,这禁令只得不了了之,所以沛城的夜市上,辽国商贩和沛城商贩皆而有之,货物也是花样冗杂。

浓浓夜色之中,一行行摊铺团在一起,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一张张脸庞都满是笑容,并不因为人种和五官的不同有什么异样,更没有对大魏士兵的那种芥蒂和对峙,云朵不由叹道。

“如果沛城人对大魏也能像对辽国人那么好就好了。”

晏初听了,冷笑一声。

“一群数典忘祖的愚民,为抵抗大魏,便肯抛下同宗本源,自甘与辽人为伍,将来若是辽国进犯,只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云朵有些讶异,因为她隐隐知道,晏初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其实是为谢蕴慈的谋逆撑腰的,谢蕴慈亲辽反魏,她以为晏初也是如此,却没想到,他在这个问题上,竟然抱持的是此种态度。

或许,他并不是真的要谋逆呢?如果能劝他悬崖勒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云朵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

“是呀,大魏沛城本是一家,为什么要互相争斗呢?现在虽然关系不好,但是只要没有战乱,天下太太平平的,人们都能过上好日子,我想慢慢的就会重新和好了,将军您说呢?”

晏初听罢,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云朵见自己的话并没有能够动摇晏初,不由有些沮丧,但好在他反应很平静,她想以后还是要多劝劝他,让他打消那可怕的念头才好。

国恨家仇的话题让气氛瞬间变得沉闷,云朵急忙指着不远处围了很多人的铺子,转移话题道。

“将军你看那边好热闹,不如我们去看看好吗?”

晏初见她兴致高,便点点头,两人来至人潮外围,云朵伸头去看,原来是个古玩店,门前摆了一张长几,罗列着一叠叠裁好的红纸,长几之上挂满了各种字画。那老板对众人拱手笑道。

“今个在下与诸位玩个游戏,案上这些红纸大家都看见了,有哪位心灵手巧的能用这纸剪出画上的图来,我们就将那幅画送与他,今晚集秀斋不赚钱,只图一乐。欢迎各位参加!”

众人一听,都道有趣,特别胆子大的姑娘媳妇,纷纷举手报名,上前拿起剪刀便绞。

那些画以花鸟鱼虫居多,皆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不过也值几两银子,有手巧的姑娘剪得像,便得了画,卷起来喜滋滋地提走了。

云朵看得津津有味,她家家道艰难时,有一年是专靠她剪窗花卖钱维生的,能让云朵找到自信的事情不多,剪纸算是一项。

她于是手痒也想试试,转头刚想询问晏初,却见他目光定在正中那幅斗龙图上,紧抿双唇,清澈的眸子涌动着难言的情绪。

云朵吓了一跳,她回头细看那幅画,这才发现落款处提着苏玥二字,她心中震惊,再慢慢转头去看晏初,果然发现他眼中那复杂的情愫像是柔情参杂着苦涩。

等云朵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那长几边上,指着那幅斗龙图道。

“老板,我……想剪这幅。”

那老板转过身来,愉悦的笑容在看清云朵身上的大魏服饰后瞬间垮了下来,他讽刺道。

“大魏来的小姐,这幅画乃是当年谢公麾下第一名将苏玥将军亲手所画,别说你剪不出来,就算剪得出来,你得了,回去只怕是要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咯!”

这话听起来十分刺耳,云朵偷偷看了晏初一眼,见他神色似冷了几分,生怕激起他对大魏的仇恨,急忙道。

“老板,如今谢城主都封了侯爷了,谢公的灵柩也要回京安葬,他麾下的名将怎么会是反贼呢?”

那老板冷冰冰地哼了声,刚要拒绝,却又转念一想,这幅斗龙图画工复杂,是今晚压轴的奖品,好些手巧的姑娘刚才都挑战失败了,这大魏来的丫头又算什么,万一失败了,还可趁机打魏人的脸,于是从桌上拿了一张红纸一把剪刀丢给云朵。

“只有一张纸,剪坏了就走人。”

云朵点点头,默默退到晏初身边,低头一刀一刀仔细绞起来。

晏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云朵,眼神渐渐柔软下去。

“魏客就待在你们大魏好了,来沛城凑什么热闹?”

“我们沛城人取乐,与你什么干系,滚回去吧!”

沛城人最讨厌魏人,于是便故意发出阵阵嘘声,云朵心中慌乱,手指便有些颤抖,眼见拿不稳剪刀,晏初及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云朵心中一跳,勇敢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晏初对她轻轻一笑,声音很是温柔。

“别怕,慢慢剪,就算赢不了也没关系。”

云朵握着剪刀的手紧了紧,坚定地道。

“不,我一定要帮将军赢到它。”

晏初笑了,放开手猛然抬头,冷冽的视线扫过围观人群,众人被那眼神震慑住,再细看那张清秀美丽的脸,便有人认出晏初来,顿时闭上嘴,往后退了退。

时间在流逝,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的雏形已跃然纸上,云朵的手很稳,她灵活地转着手中的纸,开始用剪刀尖一丝丝绞出龙鳞的形状……

半个时辰过去了,豆大的汗珠顺着云朵额头流下,晏初抬袖替她拭去,她却没有抬头。

众人的眼神开始从恶意戏虐变成惊讶,甚至有一丝钦佩。

云朵将最后一片龙鳞绞出,抠掉里头的纸屑,这才舒出一口长气放下剪刀,她抬起完工的斗龙图,对着灯光照了照,转头开心地对晏初笑了。

她唇红齿白,双眼弯弯,那张脸带着一丝天真的愉悦和邀功般的娇俏,映在晏初的瞳仁中,让他的心猛然一动。

晏初竟是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傻女人其实是很美丽的。

他不由唇角上扬。

云朵双手将剪好的斗龙图呈到老板面前,笑道。

“老板您看可以吗?”

集秀斋的老板呆住了,他着实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真的可以将画工如此繁复的斗龙图绞出来,脸色一时红一时白,他是极其讨厌魏人的,无论如何也不肯兑现承诺。

他于是干脆不理云朵,转身就将画取下收了起来。

云朵大惊。

“老板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呸!”

集秀斋老板回头,恶狠狠道。

“苏玥将军就是死在魏人手里,我怎么能将他的遗作交给你?那些画你随便选一幅吧,这个不行!”

“你!”

云朵气急,她倒并不是因为自己白忙活一场,而是……将军很在乎那幅画,她一定要拿到它,正想争辩,晏初开口叫住了她。

“云朵。”

云朵回头,正对上晏初平静的双眼。

“算了,我们走吧!”

集秀斋的老板没有错,他是对父亲心怀敬意才会说出这番话的,固然他想拿回父亲遗作,但他不愿强人所难。

“且慢!”

娇滴滴的声音打破对峙,众人回头,只见一道袅娜身影穿过人群,悠然来至晏初面前,

她今日穿了一身辽国的织锦衣裳,腰上的银饰和头上的宝石格外璀璨,更衬得她肤白胜雪,娇艳动人。

晏初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人,不由眉头微皱,她也没有理他,转身对老板摇摇手上的红纸,调皮的笑道。

“这是我剪的,老板你看,我可以得到这幅斗龙图吗?”

众人的目光于是都集中在她手上,只见那书本大的红纸上,一条长龙盘踞云上,龙鳞闪闪,神采奕奕,比云朵剪的还要灵动几分,不由一齐拍手叫好。

“好手巧的辽国姑娘!”

“这画该她得!”

老板见这是个辽国女子,态度立马一转,将怀中的画双手奉上,笑吟吟道。

“当然了,辽国人也是崇敬苏将军的,姑娘你剪得这样好,这画理所当然应该是你的。”

她接过画,转头对晏初挤挤眼,然后婷婷袅袅地钻出人群,在灯火阑珊处再次回转身,向着晏初粲然一笑。

晏初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云朵呆愣在那里,不明白这个美丽的辽国姑娘是什么来头,只好本能地紧随着晏初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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