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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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厅离暖阁很近,众人出了屋,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偏厅设着两张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中间用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隔着。角落升着火盆,小丫鬟们低眉顺眼、井然有序地布卓。

大郎和二郎几乎同时迈进了屋子。大郎的表情有些灰败,见了刘嬷嬷,嘴角嗫嚅了两下,似是有什么顾忌,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程氏迎上来,对着刘嬷嬷福了福,笑着请众人入座。

女眷们坐到了里边那张桌,外面的男人们也分主次坐下。

许清菡瞥了一眼桌面的菜肴,笑道:“二嫂嫂定然是亲自下厨了。”

曾玉兰往桌上望了一眼,只见上面摆着烧鹅、蜜酿蝤蛑、煮麸干、雪菜、青虾卷等菜,又有蒸鲥鱼、糖蒸茄、肉油饼、五香糕等蔬菜汤饼,甚为丰盛。

倒是看不出来哪两道是王氏亲自做的。

但她知道,这是为了接待许清菡远道而来的堂兄,程氏才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曾玉兰笑道:“天寒地冻的,要弄来这些新鲜的菜蔬,可不是仅仅有银子就够了。”

程氏抿着嘴笑。

曾如兰脆生生地插话:“二奶奶做的那两道菜定然是烧鹅和糖蒸茄。”

许清菡奇道:“你怎么知道?”她看着也是这两道菜。

曾如兰洋洋得意:“只这两碟菜,众星拱月地摆在中间,不是它们是谁?”

众人齐齐笑了起来。

外面,一张大桌子上却只围坐着三个男人,怎么看怎么空荡荡的。

岑伯懿盯着屏风,只见衣香鬓影,影影绰绰的,却是分不清哪个是许清菡。

他哀哀地叹了口气。

大郎还惦记着那件要紧事,招呼了岑伯懿两句,就只顾着闷头扒饭。

二郎方才已经悄悄问清楚了,这位公子身家煊赫,还曾经给过许清菡几千两银子。如今,这些银子几乎都投在了铺子里。

二郎不由起了结交的心思,举起酒盏笑道:“公子喝些酒吧?”

岑伯懿瞥了一眼酒壶,小丫鬟忙上前斟了一杯。岑伯懿把杯子拿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眼,见是竹叶青,便抿了一口。

二郎有心巴结他,搜肠刮肚地说了些趣事,逗得岑伯懿一阵阵发笑。

女眷们隔着屏风,听见外面的笑声,谈兴也高了起来。

刘嬷嬷毫不掩饰对许清菡的疼爱,时不时命布菜的小丫鬟给许清菡夹些菜。

王氏提议道:“不如我们也来喝些酒吧。”

她看着刘嬷嬷似要反对,忙加了一句:“我们只喝些清酒助助兴,再说今儿是菡儿的及笄日。”

刘嬷嬷想了想,看了看众人期待的眼神,便笑着点头应了。

芸香见状,忙吩咐小丫鬟装几壶清酒进来。

曾玉兰和曾如兰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她们在家里,仅仅只是鲜有的几次,被允许喝些果酒。

许清菡笑着对两人介绍:“这种酒采用优质泉水和磁山谷粟酿造,并且具有一定的食疗作用,不烈,很适合女子食用。”

两人笑眯眯地点头。

小丫鬟们很快就装来了酒,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她们经过岑伯懿的时候,岑伯懿眼睛一亮,没想到里边的女眷还要喝酒。

芸香依次给众人斟了一杯。许清菡举起杯子,就着灯光看了一眼,是极普通的瓷杯,清酒在里头粼粼地波动。

其实这喝酒的杯子也有讲究。喝玉露酒,专用的是琉璃杯;喝梨花酒,当用翡翠杯;喝高粱酒,须得青铜酒爵,始有古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在许清菡看来,唯有玉杯能增各种酒色。正所谓“玉碗盛来琥珀光”,便是这个道理。许清菡还曾在书上看过,玉杯能增酒色,犀角杯可增酒香。

但刘家就算拿了许清菡的近两万两银子,到底根基不足,处处需要精打细算,此时能拿出手的,也就只有瓷杯了。

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多的讲究。芸香刚为曾如兰斟上,她就迫不及待地端起来,仰头喝了一口。却是因为喝得太快,微辣的酒顺着喉管倾泻而下,曾玉兰涨红了脸,大声咳嗽起来。

曾玉兰忙递过了一方绣着一丛兰花的帕子。

曾如兰有些窘,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见众人都笑吟吟的看着她,喃喃道:“没想到这么辣。”

许清菡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曾如兰更窘了。

刘嬷嬷亲自出来解围:“好啦,好啦。既然喝酒了,就别这么干喝着,我们来行令吧。”

“正是。”始终在尽量维持沉稳形象的曾玉兰,也忍不住附和道,“有酒无令怎么行?”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量起行什么令比较好。

笑声隔着屏风一阵阵传来,听得岑伯懿心痒难耐,他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那桌发生了什么。

可哪里能看得清楚,否则要屏风来做什么?

岑伯懿很沮丧。

二郎见岑伯懿心不在焉,机灵地打断了话头。

一片寂静,只闻得大郎的咀嚼声和屏风后面的说笑声。

许清菡最后拍板:“我们就来击鼓传花吧。”

雅令要求出诗句或者对子,曾玉兰和曾如兰还能勉勉强强应付过去,程氏和王氏却是真真正正的大字不识,恐怕玩起来无味。

通令虽然简单,却要掷骰划拳,未免有失风度,粗俗了些。

见众人都没什么异议,芸香便笑盈盈地出了偏厅,安排这件事去了。

等众人又坐着说笑了一阵,喝了两蛊茶,芸香才满脸喜色地回来。

她站定了,先朝着众人屈膝行了个礼,语气欢快地道:“也不知小姐的生辰是什么好日子,不少人家都挑今日开了宴。小厮去请的时候,只剩最后两个女先儿了,急急忙忙雇了顶软轿把她们请进来。”

说着便向刘嬷嬷讨赏。

刘嬷嬷对着众人笑道:“真是个猴儿!做了点小事就上赶着要赏,我若是不给,她怕是撕了我的心都有。”

大家配合地笑了一阵。许清菡道:“芸香的嘴儿甜,这话说得我欢喜,就是外祖母不赏,我也是要赏的。”说着就命身后的寒露赏了她一个银裸子。

芸香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又嘟囔道:“还是小姐大方,老夫人说了这半天话,也没见真的给我。”

她有意凑趣,虽是嘟囔,却故意让众人都听见。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刘嬷嬷假意怒道:“竟然还敢排揎主子了!”

芸香忙做出受了惊吓的样子,连道不敢,上前又是揉肩按背、又是斟酒布菜地伺候了刘嬷嬷一阵。

岑伯懿在屏风的另一边听得抓心挠肝。

大郎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木箸,道:“我去请母亲撤了屏风,不然这一桌子也太冷清了。”

二郎惊诧暗呼,自己的这个大哥,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岑伯懿乐颠颠地点点头。

大郎起身便想进去,仔细寻思了一会子,他复又坐下,吩咐侍立在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进去传话。

刘嬷嬷在里边,听大郎这样说了,犹豫了一会儿,看向曾玉兰。

曾玉兰忙道:“击鼓传花,本就是玩的人越多,才越有趣。我和妹妹难得玩乐一回,老夫人就允了吧。”

女子遵循礼法,并不是因为被外男看了一眼,就会失了清白,最要紧的其实是在外的名声。

在这个时代,名声就像女子的羽毛一样,沾惹不上一点点的瑕疵。但如果无人出去乱传的话,自然是另论。

这里坐的,到底都是十分相熟的人;再说此时大家都喝了些酒,又玩得开怀,刘嬷嬷明显想允了大郎的请求,聪明剔透的曾玉兰又岂会出言阻拦?

刘嬷嬷暗暗点头,对着小丫鬟道:“你去回大爷,就说我允了。”说着又转头命芸香去撤屏风。

两边桌子距离有点远,刘嬷嬷干脆让三个男子一起坐到了这张桌上。

她笑道:“随意些坐吧,若要重新排个位次,可不是太麻烦了。”

众人岂有不应的道理。二郎机灵,抢到了王氏旁边的位子。奈何程氏两边已经坐满了人,大郎只好挨着二郎坐了。

岑伯懿倒是想坐到许清菡身边,但她被人众星拱月般坐在里边,岑伯懿也不好贸贸然挤进去,只好无奈地又挨着大郎坐下,右手边却正好是曾如兰。

等众人乱哄哄坐好,女先儿已经在角落里摆好了鼓。芸香笑眯眯递给刘嬷嬷一枝新折的红梅。

刘嬷嬷接过,笑道:“由芸香做令,到时候鼓声一停,花在谁手里,谁就罚酒一杯。”

“还要或作首诗,或说个笑话。”许清菡被勾起了玩性,笑嘻嘻地补充道。

芸香得了吩咐,走到两个女先儿旁边。她背对着众人,如此便不能窥见梅花落在谁的手中。

她抿嘴对女先儿笑道:“开始吧。”

登时鼓声响起,时而骤如急雨,时而缓若轻烟。红梅在谁手中,谁便如烫手般慌慌张张丢给下一个人,一屋子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鼓声却骤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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