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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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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怒之下,一袭青衫以神魂之姿横跨万里山河,转眼间便来到十方阁百里外的那座孤峰。鹿衍一手扼住潭底的大妖真身,而另一手则按住了夏桀腰间佩刀的刀柄,神色冷漠地与后者对视。

由于灵魂一物实在太过脆弱,故而无法支撑鹿衍再做出更多的言行,再加上某条不成文的规矩使然,以至于孤峰寒潭无不排斥鹿衍的存在,如此为地利一物所压制,使得鹿衍的神魂愈发暗淡,呈现出消弭之状。

昔年长者所言的“善待”二字,如今已然成了某些人为非作歹的借口,而对于自家弟子来说,则成了无形中的一种规矩制衡,大道束缚。鹿衍此刻所处的境地,与被他扼住咽喉,生死只在顷刻之间的妖族始祖赤离差别并无大,隐隐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但后者的性命却取决于他人,而前者则取决于自己,如此又是最大的不同之处。

对于当下身形的渐渐消散,鹿衍并不在乎,而对于某些答案,今日他则势必要弄清。

待青衫客说完“清算”二字之后,为人限制,不得拔刀出鞘的夏桀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笑的愈发癫狂,此刻的他似乎格外的兴奋。

“小十三,一别多年,如今再见,没想到你的修为竟已达到如此之高的境界。一念远游天地无拘束,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但要将无比脆弱的灵魂一物送至万里河山之外,不免有些困难,甚至于除了那专修灵魂之道的黄更辰,似乎没人再能做到。可是如今的你,却仅凭修为便能做到此事,实在是令为兄佩服,不愧是先生口中最得意之弟子,配得上!”

鹿衍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师兄如今还能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

如果某几位弟子是先生口中的“逆徒”,那么眼前此人便是货真价实的悖逆之徒,欺师灭祖之事不但做过,而且还做过不少。

听到此人口中的“为兄”,以及称呼“先生”二字,鹿衍竟是莫名地有些恶心。

夏桀不以为意,冷笑道:“修道岁月之悠长,我虽然不及你,但若论入门之早晚,你却差我良多,故而我与先生之间种种恩怨,还轮不到你来置喙。至于那名与你同在南山城之中的剑客,原本是资格管我的,但楼内议事之后,彼此间的情分也就用尽了。既然他想做今日之张欣楠,而非昨日之师兄剑禹,那么我这个做师弟的自然就不会认他,所以只说当下,除先生一人外,便无人再有资格去谈当年之事。现如今先生已经离开,此外众人,包括你在内,闭嘴就是。就算夏某人此时此刻再不堪,也依旧还是尔等的师兄!”

鹿衍并非反驳,而是选择了沉默。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先生当年曾公开承认过,对于某事而言,他自己确实有错在先,怪不得夏桀如今心怀怨怼,但所谓昔日之过错,先生已然尽力弥补,使得某种结局愈发趋于圆满,可是在夏桀眼中却依旧远远不够。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对于昔日之事,鹿衍并未亲自走过那一段光阴流水,所以二者之间,孰是孰非,他也不好做出评价,但夏桀当初的一言一行,可谓过分至极,似乎原本的确占着道理,但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不占理的那一个。

不在纠结过去的那些往事,夏桀狷狂大笑道:“腰间悬刀多年,除剑禹师兄外,尚无一人能在拔刀之前制止我,如今的你虽然占了个‘事发突然’四字,但的确拦住了我的拔刀之姿,所以死生胜负一事,也必然要有个了解。速速唤来你的肉身与我一较高下,免得赢了你的神魂之姿,日后说我胜之不武。”

见鹿衍似乎不为所动,夏桀便继续说道:“若你不愿分生死,那么只分胜负即可,毕竟与你鹿衍一样,我们都有事情要做。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至于赤离也交由你发落。不过若是你输了,只帮我做一件事即可。”

鹿衍不禁嗤笑一声,道:“打开黄粱楼?”

夏桀点点头,并未否认,道:“没错,我需要借里面的光阴走马图一用。”

鹿衍犹豫片刻,但还是决定告知真相,道:“其实就算打开了那幅图,你也未必能如愿。最终能否真正走在河流之上,并不是注定的结果,当年的我,也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大旱之年,如能遇水源,实乃万幸,但并非人人都能如此‘好运’。”

夏桀微微一笑,反问道:“当年的你,就一定有把握站在河水之上?凡事只有在尝试之后,才能得出结论,而在此之前的一切,无一不是纸上谈兵。”

“既然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只不过唤来肉身一事,暂时还做不到,但分胜负一事,似乎日子不远了。”鹿衍沉声说道。

夏桀有些不解,但又很快知道了鹿衍做不到的原因。

原来在那南山城内,一刀悬停于少年面门之前,就在此时此刻,天地突然变得暗淡无光,唯有黑白二气环绕,所谓光阴流水也陷入了停滞,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一袭青衫教书,鹿衍。神魂远游至此,但肉身却留在城内以维持某种类似于法阵一物的运行。

不过对于鹿衍言语间的后半句,夏桀依旧不太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见他猛然抽刀,向着北方斩去,刀锋所指,正是光阴暂时停滞的那座南山城。夏桀的刀号称可以斩断时间的一切规矩,壁垒,束缚,所以对于斩开一座人为搭建的“小天地”而言,并非难事。

出刀之后,夏桀露出满意的笑容,道:“既然你无法来此,那我便过去寻你。城中那一刀,似乎的确出自于我,但我并不记得挥过这一刀,而且我与那少年素不相识,没理由针对于他。那道刀意之中少了些许杀意,算不得圆满,如今我便补足了它,然后好让这一刀去斩你。你我之间,只此一招,尘埃落定后,即分胜负。去吧,回去吧!想要算账,总要等你能活下来再说。”

本来按住刀柄的鹿衍,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夏桀此意,所以方才后者抽刀之时,他并未阻拦,而此刻亦是将另外一直扼住大妖咽喉的那只手收回,然后以极为江湖气的方式,抱拳道:“多谢师兄成全。”

夏桀眉头微皱,似乎自己被这个家伙算计了,但究竟得失了何物,他却想不出。

鹿衍不作解释,而是低头看向寒潭,轻笑道:“我今儿个心情好,就暂时先不与你计较当初的假死之举,不过你日后若敢出现在北境,而非返回南国大山,那么你我之间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寒潭池底,噤若寒蝉。

夏桀方才所挥之杀意,尚在天地间驰骋,还未能到达北境,故而鹿衍还可以稍作停留。只见他此时此刻似乎转了性子,再无先前那般与夏桀针锋相对,反而还凭空取出两壶酒来,一壶自己留着,一壶则递给了后者。

拎着酒壶,鹿衍坐在寒潭边上,轻声笑道:“恩恩怨怨何时了,终不过空白头,饮酒笑往昔。师兄,日后之争,敢问可是君子所为?”

“自然。”夏桀爽快答道,“虽然师出同门,但各自脚下大道不同,治世理念不同,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一言一行皆在‘方’内。”

方,道也,法也,故君子可欺以其方,谓之可以所常有者欺之也。

鹿衍微微一笑,道:“若能如此,最好不过。究其根本无外乎理念不同,彼此之间其实并无深仇大恨,一切对与错都留于最终胜负决定,亦留于后人评说吧。”

本欲饮酒的鹿衍突然停住手上动作,将酒壶放在一旁,没由来地问道:“咱们十六个,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吧?”

夏桀一怔,然后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坛中美酒,当饮一大口!”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各自仰头饮酒。

“似乎一辈子都没求过师兄您什么事,如今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商量一二?”鹿衍笑问道。

“别得了便宜就卖乖,你我不熟。若要做梦,就滚回你的道场去,然后关起门来,不理会这人间诸事即可。”夏桀没好气地说道。

“师兄见外了不是,与师弟客气作甚,小忙而已,耽误不了您多大功夫。”鹿衍嘿嘿笑道。

瞧着对方没皮没脸的样子,夏桀忽然觉得还是那个神色冷漠,对自己不屑一顾的鹿衍好些,而当下这个则无异于狗皮膏药,烦人的很。

最终还是抵不过某人如城墙一般的厚脸皮,夏桀只得无奈道:“有屁快放,说完赶紧滚蛋。那一刀,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能维持灵魂不灭,然后在此跟我没话找话,但你的肉身也绝对扛不住。”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就走。”

“赶紧。”

“师兄日后若是遇到一个名叫陈淮安的家伙,如果瞧得上眼,可否帮师弟传授他几门刀法?”鹿衍请笑道。

“陈淮安是何许人也?”

鹿衍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酒饮微醺,鹿衍起身欲离开,临走之前,忽然又望向寒潭池底,笑容玩味道:“你当年假死,我其实是知道的,至于为何放任不管,这其中关键,你不妨无事时想想看。”

“师兄,告辞。”鹿衍作揖而拜,就此离去。

重返南山城四通馆的那一瞬,光阴停滞便被打破,人与刀意同时而至。原本斩向少年的那一刀,此刻则理所当然地转向了二楼围栏处的鹿衍。

只见那一袭青衫,微微侧身,竟是躲开了,然后一道裂缝突然凭空出现,将锋的利刀意尽数吞食,然后送往某座无法言说之地——虚空界。

一袭青衫,面南而立,微微一笑,自问自答道:“胜负如何?平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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