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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皆是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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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登山路上,双方你来我往,剑意倾泻如瀑,最终由着一剑“断江”彻底为之盖棺定论。天地复归宁静,而在大地深坑之中,某人奄奄一息,再也无法站起。由于胸口处的剑痕尚未被抹平,故而灵识仍旧呈现着消散之姿。

长剑“却邪”微微颤抖,一缕星光浮现,落在那座深坑边缘,再度化作一袭白衣。只见榆木弯腰看向其中,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天界分崩离析,诸神尽皆陨落,想做“走狗”,大概是生错了年岁。如此选择,日后当真就有脸去见她了?想来依着小姐的脾气,嘴上不会饶了你。其实昔日的玄溪,本就是她留给你最好的选择,可惜你最终还是错过了,如今又能怨的了谁。

沧澜勉强支撑起身体,神色不悦,沉声道:“榆木,我不希望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只求无愧于她,此外一概不管。对于任何有可能搅乱星海澄澈的家伙,我唯有递剑,绝无收手的可能。”

榆木忽然蹲下,双臂抱膝,轻声问道:“关于你口中的那种糟糕局面,十方阁也好,三教百家也罢,既然他们当年曾亲眼见过那极其恐怖一幕,便不会坐视此事发生。十方阁对此至今都无定论,你又何必如此武断?退一万步讲,就算这臭小子真的是什么修罗,那么张欣楠又岂会留他?”

言语到最后时,榆木突然眯起眼眸,笑容玩味道:“某人以‘归乡’二字作为噱头的所谓谋划,虽然谈不上一清二楚,但也略微知道一些。我且问你一句,某人的家乡到底在何处?”

人间大地之上,看似天穹笼罩四野,实则却并非是真正的“天”。万年之前,随着四方天门的崩坏,神族便再也无法挽回败局,此后与地界相对而言的天界,犹如一件精美的瓷器骤然落地,以至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至于这些散落各处的瓷器碎片,后来被十方阁一位女子楼主寻得一二,借助满天星辰之力,将其拼凑缝合,这才有了如今所见之天穹。

天穹之外,名曰天外天,其实这里才是真正的“天”之所在。由于诸神相继陨落,星辰光芒逐渐黯淡,以至于昔日的“天”不由得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从而百年之内,天上地下皆无光明一说。至于所谓的日光,乃是妖族一位始祖的眼眸所化,仅凭一人之力,辛苦支撑了百年。直到道家的祖师爷骑青牛登天而去,以自身大道化作地基,最终将白玉京落成,之后更是独自一人拖拽日月星辰悬于其上,使得地界恢复如初,昼夜交替,四季更迭,天时如旧。

道家有羽化一说,那么飞升之人最终又去往何地?毫无疑问,自然是这座白玉京。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故而玉京城内也非都是得道之人。城内街巷,既有凡人,又有妖族,各安其事,无为而治。

万年光阴流转,你我轮回几何?难说。未必没有托生于此的那一世,所以姑且也可算作家乡,但某人欲归之乡,可是人间,又或是这座白玉京?好像都不是。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处,便是那虚无气息弥漫之地,名曰虚空界。与白玉京比邻而居,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涯。

天界六部,元君神殿居中,而六部宫廷则如浮空岛般环绕在侧,高低各有不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化。如今的虚空界,便是昔日元君神殿旧址,亦是传说中可去往元泉的唯一途径,只可惜无论是三教祖师,还是十方阁的几位楼主,都未能如愿,只得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还不免落得一身伤痕。

榆木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道:“你这家伙,如今都被人卖了,竟然还不自知。沧澜,日后的某种可能,当真比眼下的真情实意来得值吗?”

沧澜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言语之际,四柄长剑突然来到榆木面前,声势逼人,却因御剑者年幼,修为不足,以至于无法打破剑气壁垒,只得悬停在榆木身前一尺之外,再难有所寸进,无论那少年如何竭尽所能,依旧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罢了。

张麟轩刚要有所动作,一道心声便立刻响起,“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张麟轩盯着榆木的背影,久久无言。

“怎么,难道还想以怨报德?想来你的启蒙先生韩黎与日后求学路上的恩师齐岳泽,他们就是这般教你的?以恶止恶,虽是同一个字,但我想意思应该不相同才对,如今看来或许是我想多了。”心湖之中,榆木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麟轩作了一揖,神色算不得恭敬,但也没有放肆,只是眉宇间多了些对待陌生人的冷漠,“如何报恩,自然是前辈您说了算。”

“眼下如此不情不愿,事后莫不是要怪我以大欺小,故意为难你?”榆木扭过头来,笑问道。

张麟轩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

榆木收敛笑意,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没必要揪着不放吧?”

张麟轩看向江云霆,犹豫了一下,说道:“总该与他问清楚原因吧?”

身背剑匣,莫名地拦路在前,一场切磋之后,仍是不肯让路,如今若想了事,总该给个解释才对。

榆木点点头,轻挥衣袖,瞬息之间,便将悬浮于空中的四柄长剑打落,然后略有些歉意地笑道:“难为你们与我针锋相对了,都回去吧。”

四柄长剑如闻敕令,长掠而归,重返剑匣。

榆木身形消散,下一刻便出现了在江云霆的面前,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他的脑袋,然后弯腰笑道:“人生路上,挫折在所难免,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遇事总哭鼻子可不行。一心四用,御剑之术更进一步,似你这般能临时打破枷锁,也算小有天赋了。往后的路还很长,记得加油哦。”

江云霆止住眼泪,神色愤怒地盯着榆木。

榆木一笑置之,并不介意此事。相反,对于一个懵懂少年来说,眼神能如此坚定,此刻心中必然唯有一念,着实是很难得的事情,故而榆木非但不恼,反而还格外欣慰。大好河山,后继有人,先贤之道,薪火相传,此事极慰人心。

榆木温言笑道:“你我之间做个交易如何?眼下的形势可以说对你们很不利,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求个生路。眼见亲近之人死在面前,估计很不好受的,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轻易尝试。此外再提醒你一事,长剑之灵,命不久矣,还望早作抉择,否则……”

江云霆直接打断道:“说吧,要我做什么?不过事先与你说清楚,你需要即刻帮我稳住沧澜爷爷的伤势,否则一切免谈。”

榆木点点头,心念微动,一株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便生于深坑之中,将沧澜遮挡在树荫之下,以此减缓他灵识消散的速度。

“我已经明满足了你的要求,接下来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吧?”榆木轻笑道。

“想知道什么,你问便是。”江云霆面无表情道。

榆木指了指身后的张麟轩,温言道:“你们俩聊,老头子我一向是不喜欢听这些琐碎事的,有这闲工夫,倒不如去坑里找老朋友聊聊天,也好纠正一下他的错误。好歹也是名剑第二,何至于如此被人诓骗,说得再难听些,简直是拿人当猴耍,这我岂能善罢甘休。”

江云霆听不懂,便干脆懒得理会,然后径直走到张麟轩面前,仰着头,仍是面无表情道:“想问什么?”

张麟轩神色平淡道:“为何拦路?”

“有人不想让你登山,希望我能将你从半山腰打落,奈何自己技不如人,有负他人所托。”江云霆不情愿地说道。

张麟轩又问道:“何人所托?”

江云霆犹豫了一下,说道:“徐念。”

张麟轩眉头微皱,道:“你与他相熟?”

江云霆摇摇头,如实回答道:“不熟。”

“那为何要帮他阻我上山?”

“他与我江家有恩,今日前来乃是父兄之命,特来与他做个了断,也好让此后两家再无瓜葛。”

“何种恩情,竟然值得以命相抵?”

江云霆低着头,小声嘀咕道:“哪里用得着什么以命相抵,早知道你个一境修士这么强,我才不来触霉头呢。小爷我的大好人生还没享受够呢,因为点破烂事交代在这里,多他娘的不值当啊。”

张麟轩一时间竟是有些无言以对。如此看来,江云霆无疑是徐念找来的一只替罪羊罢了,若能如愿打发了自己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平白消耗自己一份气力也未尝不可,总之可以多条生路,何乐而不为。不过有一点张麟轩还未曾想明白,那就是徐念既然“害怕”,又为何不走?当真要鱼死网破,以至于连累一座风气还算“不错”的宗门?

当时山脚之下,仰望青山之上的大殿,心中又有几分敬意,而这也是展露境界的原因之一,希望宗门内的某些人最好不要意气用事,毫无道理地帮着自家人强出头。与徐念不过是故人重逢,聊些往事而已,用不着动刀动枪,至于腰间为何悬剑,又为何盛气凌人,自然是讲道理之前,需要有所依仗。

至于潇然猜不到的那个原因,其实也出自这几分由衷的敬意,所谓的暗流涌动,张麟轩自然不关心,唯一在乎的不过是有几条坦荡江河罢了。

仰头而视,四目相对,一位老前辈的善意目光,张麟轩是需要领情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虑败之后,一旦真正落败,尚且还有退路可走,不至于陷入绝境。

张麟轩最后问了一个看似与今日之事毫不相干的问题,“孤隐峰江霈,你可认识?”

江云霆神色如常,轻声回答道:“不认识。”

张麟轩点点头,微笑道:“明白了。”

“还有问题吗?”

“没了。”张麟轩摇了摇头,然后打趣道:“不知道这次的话,江公子你可愿让路?”

江云霆冷哼一声,背起剑匣,与张麟轩擦肩而过,就此选择了下山,临走之际,还顺走了张麟轩搁置在一旁的半块烤红薯。

“本公子饿了,需要吃点东西。”

张麟轩未曾转身,只是轻声笑道:“随意。”

与榆木叙旧的过程中,沧澜身上忽然浮现出一道澄澈的浅蓝色光芒,剑痕就此消散,灵识稳固如旧。瞧着满脸震惊的榆木,沧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傻不傻?”

“哎,我去……”

未等榆木说完,沧澜便归入长剑,就此重返剑匣,与江云霆一并下山。

榆木有些怒意地指着某处骂道:“小十三,你他娘的是不是又骗老子!”

无人作答。

离青山已远,江云霆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却连某人的背影也瞧不见了,但他却如释重负一般地长舒一口气,然后晃了晃脖子,随即骨头间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下一刻,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然身高八尺,成为了一名弱冠公子。由于衣衫并非俗物,故而可随着他的身形变化而变化。一袭长衫,温文尔雅,身背剑匣,一位淡蓝长袍的老者随侍左右,两人一并望向远处的那座青山。

“沧澜爷爷?今日的辈分可不低。”弱冠公子打趣道。

老者微微一笑,轻声道:“美酒只此一杯,倒是尝不出什么味道。”

江云霆一笑置之,神色疑惑地说道:“所谓做局者,确实不如搅局者来得自在,只不过十三先生所求,着实是有些令人看不懂。”

沧澜神色敬畏,道:“自欺以欺人,故而旁人又如何能够看得懂?与世同君,三君之一,由此后缀者,岂会是沽名钓誉之辈。”

江云霆由衷道:“先生之姿,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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