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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言而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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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衍一笑置之,轻声道:“愿你能记住这句话。”

若是将来某天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希望你能以这句话来宽慰自己,也好削减几分心中的怨愤。

在妖族的九大始祖当中,被誉为钟山之神的烛九阴之所以能够通晓光阴之术,是因为万年前元君作客大地之时,曾以它为仆同本君顺流而下,一览后世风光,故而在河流之中得了些许“水精”,养出了一双夺天地造化的眸子。自此以后,昼夜更迭,不过眨眼之间。

于他人而言,可谓之曰大道亲水,但对于这位钟山之神来说,便是大道生于水。若是能得历代“河神”恩准,他甚至可以调动一部分混沌之力,实力巅峰之时,仅弱于持剑者一线。若非当年应龙执意赴劫而去,烛九阴也不会为了救他而落得个魂魄碎裂的下场。

时至今日,仍旧残缺不全,故而六位同行大妖中,“烛九阴”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出手,只求能以光阴之术护住族人性命,免得他们真的死在鹿衍手中。毕竟眼前的这位十三先生,如今可算作是继张欣楠之后,第二位举世无敌之人。待人间祸起,自有劫数等着他,不过就目前而言,无论是人还是妖,只要他自己愿意,打杀一事便如碾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

唯避其锋芒,方是存身之策,若有朝一日,那座十方阁当真楼倒屋塌,届时这几位寄托大道于其中的楼主便也就不足为惧了。

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烛九阴”眼神复杂,既有着难以掩饰的羡慕之情,又有着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的怒意,以及少许的遗憾。时过境迁,彼此愈行愈远,似乎再也无法于大道之上并肩而行,至死皆为仇寇。

镇北城内,黑衣换作青衫,双手负后,沿着一条原本车马喧嚣,如今却极为冷清的街道,踱步而行,身旁萦绕着一股混沌之气。鹿衍大致地朝其中扫了一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道:“寻了这许多年,最后的那三块残魂却依旧毫无线索,或许当真是命数如此,任你我如何强求也终究是一无所获。”

城外的那位故人,既是当年的同行者,亦是为数不多可以坐下喝酒的几人之一。若有可能,鹿衍绝对不愿意与他们兵戎相见,只可惜好像越是苦苦哀求,便越是愈发地求而不得。

城外那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得烛九阴,所以鹿衍才会当着他的面重伤那两位刚刚破冰而出的妖族前辈,并以同样的手段打散行刑者多年来积累在刀刃上的杀意,即便后者能够将其重新归拢,所得也仅有十之五六罢了。待日后战端开启,两族的伤亡都会因此而锐减,所以在这件事上,鹿衍这位十方阁楼主并不曾偏心人族半分,倒也算对得起十方阁建立的初衷。

站在人族一方,诛杀妖族,鹿衍此举自然无错,更何况此时的“烛九阴”并不完成,所以不好算作是他的故人,自然也就没什么资格阻拦他的出手,但旧日的情分,鹿衍也并非全然不顾,原本的必杀手段最终也仅是将其打伤,从而减少二者日后对人族的威胁,可谓是仁至义尽。

至于为何出手打散行刑者刀刃上的杀意,源自于十方阁守护地界生灵的初衷,是每一位楼主与生俱来且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战事避无可避,那便尽可能地去减少些伤亡。鹿衍未曾忘却这份初心,那他就绝不会放任夏桀在日后的战场上大开杀戒,从而使杀意无休止地蔓延。

而这一点恰好也是“烛九阴”当时拦下第七位同行者的原因之一。

冰川消融,群妖尽数于长眠中苏醒,一些个当初便看不惯十方阁行事之分的妖族尊老早已按捺不住,恨不能寻个机会与陈尧,秦湛之流好好打一场,以报封印之仇。方才鹿衍

在城头挑衅,正巧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于是便蜂拥而至,准备讨个说法,但他们还是低估了梦醒之人的实力,若非“烛九阴”以光阴神通护着,这会儿估计早就都被黄衫老者接去

酆都了。

之所以会拦住第七位,一方面是“烛九阴”实力与巅峰相差甚多,一口气护住六位大妖着实是有些吃力,稍有不慎便会导致某人真正死掉,而且死状只会更惨,死于“光阴”之中,大概是所有人都不想经历的一件事。除此之外,那第七位大妖对于将来的战事至关重要,若是让鹿衍发觉,以他的性子便绝不会留下祸患,哪怕代价再大,也会跨越光阴刻度将其斩杀。这一幕,“烛九阴”自然不愿看到,更何况鹿衍初心尚存,也没必要与他闹得个鱼死网破的下场。双方各退一步,然后在某件事上达成一致,便是彼此都可以接受的最好的结果。

鹿衍挥了挥衣袖,将混沌之气打散,多年所求,如今依旧没有答案,但好在推演出了一些关键脉络,倒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鹿衍深呼一口气,然后扭头瞥了一眼南边,两位师兄大道不同,早晚会倾力出手打一场,所以昨夜武三思造访十方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鹿衍并不惊讶,甚至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毕竟他自己也好些年不曾见过五师兄认真的模样了。

文字本是书生大道,后来却一股脑地赠予儒家,这才使得圣人们有了所谓的本命字一说。儒生打架的本事来自于书中,而这本书又刚好是由书生陈尧所写。

鹿衍忽然笑了笑,呢喃道:“只动用了刻刀与半部书籍之力,看来师兄您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也罢,既然您还在乎这同门之谊,师弟我也就不去三师兄面前当这个恶人了。因果之争,本就无关对错。”

鹿衍双手拢袖,沿街而行,一眼望去,门户紧闭。虽是十室九空的萧条景象,却并非战乱所致,而是镇北王有意在战事开始之前将民众迁走,送往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无论是以何种理由发起的战争,最终苦的都是普通百姓,但愿这场内乱过后,人间大地可以再无战事。

乱世将至,有人应劫而去,也自当有人应劫而生,能否便乱为治,且看后人的本事吧。

不远处,忽然出现一道身形,身着蟒袍,神情严肃。

鹿衍郑重其事地作了一揖,轻声道:“见过王爷。”

来者正是三州之主,镇北王张允执。

老王爷拱手还礼,亦是轻声道:“见过十三先生。”

鹿衍坦然受之,缓缓站起身,笑问道:“王爷此行可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王爷摇摇头,言语平静道:“有些事情,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今日恰好遇见,故而来此求十三先生解惑。”

“但说无妨。”

“既然诚儿身死之缘由,十三先生早已一清二楚,为何还要瞒着轩儿?如今以神通暂且斩断镇北城与诚儿的某种联系,难道仅是为了走一趟朔方城帮着轩儿化解怨愤?若只是为了此事,当初的荒原之行您大可将诚儿救下,又何必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哪里。既然当初选择了袖手旁观,如今又为何要费心弥补。实不相瞒,对于十三先生的所作所为,本王至今仍是不理解。”老王爷沉声问道。

鹿衍沉默片刻,然后解释道:“不救,一是不想让四位先生的联手谋划落空,二是不想北境军民惨死妖族之手,三是肩头应该承担的责任使然。命数如此,又何必去逃。至于为何让他突然离开镇北城,然后重返朔方与兄弟相见,原因有二。一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他无需在镇北城内奔走,不得不四处去求人或落子,或押注,布局多年,某些家伙哪怕再不情愿,也仍旧要乖乖地来此送死。想要置身事外,然后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罢了。二是因为……因为我这个做师叔的不想让那臭小子走我的老路,我希望他可以走得更加平安顺遂一些,最好在将来的大道之中能够彻底取代鹿衍这个家伙,然后一步登顶!”

老王爷不由得感慨道:“渡人容易,难的是对自己有一场救赎。离开家以后,在漫长的羁旅过程中,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可否与我说说?”

鹿衍一笑置之,轻声道:“此间千般辛苦,如今皆已成为过往,又何足为外人道也。有人帮忙留着一口热粥,需要在凉了之前要赶回去,王爷要是没别的什么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老王爷会心一笑,道:“君子一诺,理当如此。”

鹿衍忽然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微微一笑,道:“昨日的承诺,皆已牢记于心,即便历经万载光阴,亦是不敢忘却分毫。”

老王爷点点头,笑道:“君子一言。”

在鹿衍身形消失前,他笑着回答道:“言而有信。”

一座小厨房内,鹿衍端着热粥,一口口地吃着,神色十分满足,朝着面前的女子笑了笑,夸赞道:“手艺不错。”

求凰眼神温柔地说道:“大概是你已经习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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