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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竹楼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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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倒在血泊中的妖物,薛乾不由得眉头微皱,心中暗自嘀咕道:蛇人一族?这东西早已销声匿迹,如今有因何会出现在这镇北王府?

不同于薛乾的疑惑,张麟轩反倒没有将其当回事儿。虽说他早已见识过了张欣楠的仗剑之姿,但在面对薛乾的这一剑时,仍是不免有些惊愕。弹指之间,便可诛杀强敌,不愧是师父的首徒。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薛乾的选择就是暂时搁置,瞧着那儒衫老者急迫赶来的样子,想必会作出解释。抬手一招,长剑便骤然破开妖腹,抖落那一抹血色后,自行归鞘。

薛乾转身看向张麟轩,笑问道:“弹指须臾,不知师弟看清没有?”

张麟轩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有些许得意地笑道:“都记在脑海中了。”

薛乾点点头,神色满意地一笑,然后嘱咐道:“每日挥剑五千之前,记得在脑海中反复想象这一剑的运气轨迹,莫要一味地去追求所谓的形似,学得神意才是关键。”

“师弟明白。”

就御灵术一事,薛乾本想问个清楚,但碍于儒衫老者赶来,便只得暂时作罢。来日方长,也无需急在一时,然后朝着后者抱拳见礼。

儒衫老者正是王府竹楼的韩先生,一路追赶,所求便是诛杀那头擅自逃离囚笼的妖物。此刻后者为薛乾所杀,倒也算了他一桩心事,否则一旦让其逃离王府,必定会城内惹出祸端,伤及无辜百姓,这是韩先生不愿见到的。

韩先生作揖还礼,起身后又作一揖,算是致谢,“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薛乾微微一笑,轻声道:“先生言重了,不过是些分内之事罢了。既然那头妖物想杀我小师弟,那我便杀他,此为理所应当。”

院内仅有三人,所谓的小师弟指的自然是张麟轩,但韩先生难免有些疑惑,因为他目前还并不清楚这位剑修的真正来及。而张麟轩昨日下午的确走了一趟竹楼,但更多地是忙着跟小媳妇打闹,反倒将先生晾在一边。此外大公子张麟诚也在竹楼,并且两人有正事要商讨,所以自然无时间理睬张麟轩这个“闲人”。

张麟轩此时才想起师兄来到王府一事,知情者可谓是寥寥无几,于是便赶忙上前一步,帮着韩先生与薛乾介绍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韩先生笑容温和道:“名师出高徒,‘天剑’一称,果然名不虚传。”

薛乾一笑置之,轻声道:“不过是些江湖人吹捧出来的虚名罢了,让韩先生见笑了。起先便觉得先生眼熟,未曾想还真是您老。文庙虚位以待,您老至今还是不愿回去?”

韩先生神色平静道:“意义不大。”

薛乾笑了笑,不再继续追问,本就是“熟人”相逢之后的场面话,有无答案并不重要,况且一群读书人的事,他着实是懒得管。读书不少,修为却不渐长,反倒是生出极多的复杂心思,何其的不爽利,不屑与之为伍。虽然对文庙大多数读书人的观感都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比如包括眼前这位韩先生在内的几人,薛乾还是有几分敬意的,却也仅限于此。

薛乾瞥了一眼那头已经死掉的妖物,忍不住问道:“五百年前,十方阁侍者项渚曾单骑游历天下,一人一枪,誓要杀尽蛇人一族。若是换作往常,对待这等凶虐之事,十方阁即便默认,却也不会表态,算是给文庙一个台阶,免得在世人面前丢了面子,终究是在打理天下事务,总不能连点威信都没有。

不过在这件事上,十方阁不仅有明言,而且还令沧渊楼和镇山楼两位楼主以山水之势为其护道,所以诛杀蛇人一族,非但是项渚的私怨,而且更是十方阁的以绝对权力下达的死命令,任何人胆敢包庇,即为同罪,不知韩先生该不该对此作出一个解释呢?倘若我今日不在此地,那妖物一击得手,就此打杀了我家小师弟,不知文庙又该如何处置?吾师这一脉虽然弟子不多,不似文庙那般大户人家,家中子弟众多,但也绝不会因此而忍气吞声。”

对于薛乾这般仿佛要吃人的问罪姿态,韩先生非但没有丝毫生气,反而眉眼间笑意更浓。一来是自家弟子日后多个亲近之人关心和在意,终归是件好事,二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文庙或他本人并无直接关系,至于“罪魁祸首”,自然是另有其人。

话说五百年前,项渚单骑长枪,的确因私怨而将蛇人一族诛杀殆尽,但他终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某一刻,竟是不由得动起了恻隐之心,许是当时眼前的某一幕,与旧时故人景象实在太过相似的缘故,以至于他并没有对一个尚在襁褓中的蛇人痛下杀手,而且还因为蛇人年幼,便一并放过了他的母亲,只留下一句,“你们若要报仇,大可来雾隐山找我。”,然后便离开了。

灭族之恨,血海深仇,岂有不报之理,所以那位蛇人族女子在明知道不可能的前提下,安顿好幼子后,便毅然决然地去雾隐山报仇,最后则被项渚一枪挑死在山门外。

至于那个幼子,三百年后,不知由何处知晓此事,然后大闹了一处水府,夺走了一部邪门的功法,以人之血肉滋养魂魄,进而壮大自身实力。再加之群妖长眠于极北,他便冒险北上,途经如今的大旭境内,被一僧人打致重伤,只得暂时躲了起来,再后来借着大旭一统十三州前的乱局,为祸一方,残害生灵,吞噬了不少血肉。本以为自身修为足够,便试图越过镇北城,经荒原,至极北,只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再次落败重伤,然后被昔日的少年将军,也就是日后的镇北王,关押在竹楼地下,就此成为小酆都内的十八恶鬼之一。

韩先生不急不缓地解释清楚缘由,然后微笑道:“那时我尚在中州为官,还未曾来到北境。如何藏匿凶犯一事,确实不知情。若要论罪,老朽也不推脱,毕竟在竹楼那边住近二十年,虽无明确的镇守之命,但也能算半个看守,所以难免有个看守不严,致使人犯逃脱的罪名。”

薛乾神色尴尬地看着张麟轩,苦着脸,仿佛在说,真是你爹干的?包庇凶犯至今,从而险些害你丢了性命,他老人家才是罪魁祸首?

张麟轩一脸无奈,师兄,这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薛乾轻咳几声,歉意一笑,抱拳道:“韩先生,是在下唐突了。”

韩先生轻笑道:“一场误会而已,不妨事。”

张麟轩这时忽然想起一事,遂问道:“先生,竹楼之下不是一道大符吗,既作门户之用,自当有镇压恶鬼之能,加之有您坐镇竹楼,又怎会让此等妖物逃了出来?”

韩先生会心一笑,并未急着回答张麟轩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方才心弦浮动,先生倒也略知一二,既然担心李子的安危,又为何不问?”

张麟轩嘿嘿一笑,道:“若李子有事,先生绝不会如此从容,更不会一路追至此地。于先生而言,黎民百姓固然重要,但身边亲人亦是如此,并不轻重之别,所以并不存在取舍之事,自然能先救谁便就谁。”

韩先生笑容欣慰道:“较之于过去,性子着实是沉稳了不少,再不似当年那般心思大乱,便要立刻远走荒原。”

张麟轩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要得益于兄长归来之故,否则张麟轩当下的心境一样会是波澜不止。

韩先生就妖物出逃一事解释道:“入口的那道符,乃是你父王偶然所得。那位画符之人,落笔便可成罡,再加之符录本身不俗,一旦写成,即可镇压一切妖邪。以此作为小酆都的大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然而符箓一道却天生存在着无法弥补的缺陷。”

张麟轩疑惑道:“什么缺陷?”

薛乾应声回答道:“作为符箓关键所在的符胆,会随着光阴的侵蚀以及画符者的死亡而渐渐消散,直至彻底失去原本的能力。”

韩先生点点头,继续说道:“没错,正是如此。一旦符箓彻底失去符胆,那便再无任何威力可言。那道符,若是不出意外,可以永生永世镇压楼下恶鬼,若无王爷允准,即便穷尽手段,亦是无法逃离囚笼。不过由前几日巡守司收集来的消息可以得知,昔日的画符之人确已陨落,十方阁并未隐瞒,所以想来如今天下都该知道这件事了。前人已逝,后来者争心已起,想必又是一番乱象。”

薛乾猛地记起某一日的心湖异象,高楼震颤,第九层的那道模糊身影忽然消失,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而之后动用九境之术时,更是明显感觉到了乏力。

薛乾难以置信地看向韩黎,颤声问道:“孙师叔,他……他当真陨落了?”

“千真万确。如今的第九层楼,可谓是形同枯木,毫无道韵可言。”

薛乾眉头紧锁,沉声道:“天,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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