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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啼血篇·望帝春心托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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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初是在庆典过后惊醒的。
待净初醒来,入目便是拿孔雀金线细细缝绣的帷幔,那帷幔用的是缝叶莺一族特制的云蕉纱,此纱做工细密,样式精美,可以很好的阻隔光亮。
净初坐起身来,身上的所盖的被子也随之落下,净初摸了一把,竟是天蚕丝的羽丝被,怪不得那被子盖在身上,似若无物,却是温暖异常。
撩开帷幔,那盈盈的烛光便照射进来。不过,那烛火并不刺目,净初也并未感觉到不适,便细细打量了室内的环境。
抬眼便看见,正前方设着案几,上面整齐的放着三两本古籍,边上是一盏青铜古灯,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样。案几旁置了软榻,似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向旁边看去,一座黄花梨木的屏风立着,将屋子隔开。净初穿好鞋袜,往那屏风后走去,只见那案上立着一个香炉,一座青花乳足炉,上面是青花鹦鹉牡丹图案,枝繁叶茂,画面构思精巧,线条流畅。画面上的鹦鹉目光炯炯,嘴唇紧闭,展翅欲飞,飞向它所向往的地方。炉上绘有的三朵牡丹花,呈迎风而怒放之态,还有两朵含苞欲放的花蕊羞答答地藏在一边。
香炉里燃着梅花香,萦萦绕绕,经久不散。那旁边就放着净初的外衣,已被洗涤干净,熨烫平整,回望着房内的陈设摆放,净初对着屋子的主人,心下也猜透了几分,也便不再顾忌,整理好衣衫。
方才整理好衣衫,便看见一只小小的蓝***立在了案脚,净初悄声唤了一句:“泽灵。“
只见那蝴蝶轻颤了几下翅膀,便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净初赶忙跟上。约莫过了几道房门后,净初方才来到一个房内。
那房间与方才的大为不同,之前的那间房虽布置完善,但是相较而言面积狭小,远不及面前的金碧辉煌。一时之间,竟不知叫人如何行进。
当净初正在惊叹之际,忽而听见某处传来一阵豪放爽朗的笑声,便闻声而去。
“哈哈哈哈,净白啊,净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赢不了你啊。”净初循声而去,便见师父正与一中年男子坐在案几前,围棋对弈。
男子似是输了棋,却并没有懊恼,反而是自在玩笑,同净白打趣。净白则是微笑着说道:“还是您下棋的天分高,贫寺不过是自小被家师磨砺出来,打怕了的,没有什么天分的,笨鸟先飞罢了。”
“你啊,你啊,总是知道怎样给人台阶下。”男子又打趣了几句,又伸手过去摆弄棋盘,作势要再来一局,却忽然像是记起来什么一般,开口说:“那位小师傅,过来坐吧。这一盘棋,可是要下许久的,你若是站着,可不一定能待得住。”
净初这才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倒也并不慌张,倒是落落大方地行礼:“多谢望帝关怀。”
方才那人,虽是开口,那眼神却并未离开棋盘,倒是听见净初讲话,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笑着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你这徒弟颇为机灵,有你当年的风骨。”
净白回头看了看小徒弟,就那样自然地坐在一旁,神色淡然,吐纳平和,毫无紧张之态。颇似自己当年在云昭寺见望帝,并不像其他弟子,初见天威龙颜时的局促紧张,反而泰然处之。望帝欣赏这样的人,这也是为何,他在云昭寺小住的那段时日里,常常召见当时只是小沙弥的自己。
想到这里,净白的微笑愈发的深了,嘴角的弧度都上扬到了极致,将心中的欢愉与骄傲都自然的表达在面容上。
又这样,棋局下了小半个时辰,还未至尾声,望帝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随意抛到一边,说道:“罢了,罢了,不玩了,眼见是输了。”
“怎么还有这样耍赖的?说不完就不玩了,不是刚刚让了你三子了吗?”
“我是王,叫你让我三个子都不成吗?”
“就是看在你是王的份上,才给你面子,让了你几次,若是他人,哪里有让棋的道理。”净白同望帝相识甚早,交往深切,不自觉地就同他斗嘴,不仅如此,早年斗嘴更加频繁。
在净白仍是小沙弥时,望帝就常常戏耍他,行为之恶劣,叫一向好脾气的净白都忍不了,总是起的同他吵起嘴来。时常是两个人分不出个胜负,都互相生气,不过望帝脾气好,很快就过去了,净白总是很久都不愿理他,倒是叫望帝哄骗许久才消气。
即便是消气了,过不了几日,便又把人惹生气,生气了再哄,一来二去,二人竟养成了这样斗嘴打趣的习惯。
不过,那毕竟是幼时无知,如今净白倒也收敛了性情,人前人后都会尽可能给足望帝面子,不过这人倒是从来没要过。所以,二人维持表面的平和,也不过只能坚持片刻,不一会就便就不停歇了。
净初坐在一旁,看着二人为了棋局互不相让的模样,不自觉的想要扶额叹息,怎么这把年岁还像两个幼童一般,就像是,像是,鹤雏师祖同白洹南族长一样。
“我不同你说了,反正你总是没有道理的乱咬一通。”
“我没有道理,杜宇,你竟好意思说这话!不是你先要毁棋局的吗?栽赃陷害人的计量,你惯会用的。本以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可以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样,真是不知凫帝当年是怎么想的。”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还不够光耀祖先社稷吗?我教人们务农种植,努力治理水患,还不够有功吗?他日我定可以,飞身成仙,成为一方庇护神灵。”
“哼,”听见望帝的话语,净白不自觉的冷哼一声:“就你还飞身成仙,你还是祈求着,别到时候飞到天上化不成仙,反而是变成一只大胖鸟,每天就凄凄沥沥地乱叫着。”
“好啊,净白,你还咒我了,那你以后肯定会被上天是惩罚,要日日夜夜诵经抵消自己的罪孽,一辈子都不被放逐。”
“我才不怕,反正我喜欢诵经,就算是替上天诵一辈子的经,我都可以。”
“那我也不怕变成大胖鸟,反正我现在也不瘦,变成大胖鸟,就变大胖鸟吧。”
“哼!”
“哼!“
二人皆冷哼了一声,都不再搭理对方,而净初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弄得二人纷纷侧目。
“好了,好了,二位不要争执了。”净初终是忍下了笑声,耐心地劝面前的两个幼稚鬼:“师父就算是会惹怒神灵,神灵也终会得以宽慰,原谅师父,还您以自由的。而望帝,就算变成了大胖鸟,你也是对人民有益的鸟儿,大家见到您就知道是福报来了,今年就会有好收成。这样两位可还满意?”
望帝冷哼了一声,面色有所缓和,开口说道:“你这徒弟倒比你性格好,会哄人。”
“哼,那他也是我的徒弟,用不着你夸,我也知道他哪好。”净白也不甘示弱的怼回去。
看到二人火气降了一些,净初才开口提起了正事:“师父,我今日为何会突然昏过去?”
“宫中的御医帮你看了,说是心血供应不足,致使你灵识不稳,才会忽然昏倒。不过,我总是感觉此时没有那么简单。”净白的眉头紧锁,心下总觉得不安,总是冥冥之中感觉同那神秘的奉天教有脱不了的关系。
“不过,此事尚不得妄下定论,还是要等回云昭寺再说。”净白缓过了心气,便又恢复到平日那般清淡冷静的模样。他回头看向望帝,开口询问到:“杜宇,你之前所说的洪灾,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其实,这是说来也奇怪。本来,每年到了六七月时,都会下暴雨,河堤常常被冲垮,造成洪涝。若是勤加预防,倒也可以抵挡住,再不济若是洪涝过大,过来七月中旬,倒便也停止了。可是今年不知为何,不仅洪涝灾害来势汹汹,而且到了这个时节,竟仍未停止。”望帝无奈地叹息,眼神中满是对子民百姓的担忧。
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自己也不会违背条例,擅自求助云昭寺,若此事被神灵知晓,自己的下场定不会好过,甚至可能会牵连云昭寺。
“况且,若仅仅只是狂风暴雨,我们到还能拼死抵挡,只是这次事情实在是蹊跷,那暴雨将望都的四周几乎都席卷过,却是从来没有逼近过望都,总是叫人觉得……”
“这里有叫他畏惧的东西!”
“这里有叫他畏惧的东西!”
净白与净初二人同时开口,在听见对方的回答之后,二人又默契地相视一笑。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倒是不知道,究竟叫他畏惧的是什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帝颇为无奈地开口:“民众们皆认为是魅族作祟,便一同请命要提前举办祭祀典礼,希望可以镇压邪魅。”
“你不信是魅族作祟吗?”看着望帝满脸的欲言又止,净白便开口问询,因为此事,实在是过分的蹊跷倒是很像魅族的手段。
“倒也不是不信,我同样也十分怀疑魅族。只是,那些民众请愿时,激进狂放的模样,就像是如果我不同意举办祭礼,就会将我生吞活剥一般。那场面历历在目,每每想起,真是令人胆寒。”想到那些人狂热的模样,望帝忍不住地抖了几抖。
净白看到了望帝不适的模样,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背,安慰到:“好了,杜宇,子民们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他们这么尊敬你,定不会将你生吞活剥了。”
见到望帝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净白想了想,又开口说:“而且,像你这样的人,肉肯定都是臭的,他们就算是真的动手了,也吃不下去。”
“净白,你要不要脸,这话也是你一个修法者可以说的,小心我跟你师傅告状。你,你,你,我,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快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净白一句话,把望帝气的都结巴了,说着便要将手边的花瓶砸过去。
看见这架势,净白赶忙拉起旁边呆愣的小徒弟,撒丫子就往外跑,就这样仍不忘往回头说:“明日我再来,你细细跟我讲。”
约莫离望帝的寝殿有几道院墙的距离后,净白才停下来,缓了几口气,才回头看净初。看到他也涨红着一张脸,气喘吁吁的模样甚是叫人怜爱。
净初被拽的突然,也就不自觉的跟着净白跑起来,停下的也突然,因为呼吸不及时,整个小脸红扑扑的,觉察到净白的眼神,脸一下子越发的红了。
“如何?”
“什么如何?”净初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净白,不知道他是何意。
“望帝,他这个人倒是令人难以想象吧。”
“的确特别,不过倒也不是难以想象。就那些宫殿的陈设,都可以看出此人,并非想象中飘然如仙,似人间浮云。”
听到这话,到着实叫净白呆愣了一下,会儿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不自觉地笑出了声。杜宇那人,虽是长了一张温润如仙的面容,但是无论是性格,亦或是喜好都不同那温润儒雅有任何关联。
杜宇虽是天父散入苍茫后,从天堕落的神识幻化而成,但是这对事物的喜好,就连一星半点都未曾沾染,这也着实叫人惊叹。
“不过,叫人惊讶的是师父你,徒儿倒是从未见过你那样。”
“的确不常见,毕竟像杜宇这样的人也不多。”净白笑了笑,想来今日自己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不过对待杜宇,自己的确很难维持所谓的风度。
“行了,不说这些了,先回去歇息吧。我知道你浅眠,特意叫杜宇准备的云蕉纱,这样你也可以睡得好一点。若是感觉不错,便带回去几匹,替你将那厢房好好拾掇一番。”说着,便仍带着净初往前走。
“师父,咱们这样横冲直撞真的可以吗?”
“你且看看周身,不会被发现的,放心。”
净初向周身看去,发现泽灵早就将二人围起来了,那淡淡的蓝光,将二人整个隐匿在了黑暗中。就这般看着,净初便借着夜色打量着四周,不自觉的,眼神便落在了与净白交握的双手上。
净初有些害羞,不自觉地想要抽出手,刚刚用了一点力,便被净白紧握住了。
“这宫里道路繁杂,还是要跟紧些的。”净白觉察到身后人的羞怯,又不自觉的打趣到:“有什么好害羞的,小的时候,怕走夜路,我不也是这样牵着手带你回家的吗?”
听到这里,净初再害羞倒也显得有些做作了,索性也就不去管他了。其实细细想来,净白的双手,确实是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幼年时,云昭寺寒冷的冬日总是过得特别漫长,那时的自己晚上常常被留下来打扫祠堂,虽是同智通一起的,但是以他的脾性,总不会等自己的,从来都是早早打扫完便离开了,留自己一个人面对寒冷的深夜。
净白即便是责备智通,他也只是随意应付,过几日便又是恢复原状。净白拗不过,只能日日在门外等自己,又怕自己看不见,就要站在亭子的最前面。那风雪呼啸而过,亭子根本挡不住,所以每一次见到净白,都可以看见,那斗篷早已被风雪浸透,雪花吹进亭子,从光洁的额头落下,沾染在那纤长浓密睫毛上。
当然,自己也不好过,经常是在夜里,被那满殿的神佛吓哭,其实说实话净初至今都想不通,修法者为何会被自己的信仰吓哭。自己总是红着眼睛出来,看到远远等待着自己的人影,心里一下便安定了。虽然回去的路上,寒风呼啸,寒冷异常,净白牵着自己的手也没有一点温度,但是那段日子,确是自己人生中最温暖的时光。
想到小时候的事情,净初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便赶忙用力拉住了净白。
“智和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哦,他现在应该在一个人间最美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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