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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第41章 生辰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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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二,天寒地冻。

凌祈宴一大早被太后叫进宫,说要给他办生辰宴。

天冷之后凌祈宴越发懒了,成日里窝在府上不出门,难得进宫一趟,也是懒洋洋的,手里抱着暖炉,连与太后请安都做得马马虎虎。

太后将人叫到身边来,摸了摸他的脸:“怎的提不起兴致来?今日生辰都没个笑脸?”

凌祈宴随口说:“在府里无聊,又没人陪我玩。”

连张渊那伙人,都被近日京中那些关于勋贵世家子的流言波及,被拘在家中,轻易不让出门,凌祈宴成日里在府上听丫鬟弹曲,当真无趣得很。

太后笑道:“明日就过小年了,这段时日.你就住宫里吧,等过了上元节再回去,你弟弟妹妹们都在宫里,多得是人陪你玩儿。”

凌祈宴心道我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面上却只能应下。

太后见他还是闷闷不乐的,想哄哄他,叫了大太监过来,命之带凌祈宴去库房,再拍了拍她乖孙孙的手,提醒他:“你自个去挑,看中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拿走。”

凌祈宴讪然道:“……那怎么好意思,别人知道了该说祖母偏心了。”

太后不以为然:“谁敢说,再说了,你父皇母后都能偏心,我为何就不能偏心你?不管他们,去吧,想拿什么拿什么。”

凌祈宴终于眉开眼笑,谢了恩,高高兴兴地起身跟着人去了。

看着凌祈宴高兴远去的背影,太后随口与身边嬷嬷感叹:“一眨眼宴儿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他刚被接回来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可怜的孩子,明明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在那山野中出生,到满月才被找回来,也幸好是找回来了。”

这事在宫里已甚少被人提起,太后偶尔想起来,总免不得要去佛堂拜一拜,才好心安些。

太后原是先帝继后,得了二子一女,分别是当今皇帝、靖王和华英长公主,当年的太子是先帝早逝的元后所出,奈何没长成就已夭折,先帝悲恸之下,没再立太子,致一众儿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不断。

当今皇帝虽是嫡子,但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个宠妃所出的二皇子,俩人都是当时帝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那会儿还是皇子的当今皇帝在边境领兵,先帝突然病重、弥留在即,二皇子封锁消息,是靖王和华英长公主用计将消息送出去,皇帝闻讯,立刻带着随军且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沈氏匆匆赶回。

怕赶不及,半道上皇帝留下护送他们的近千兵马,护着沈氏慢行一步,他自己则领了一百亲兵,抄近道夜奔回京。

二皇子听闻皇帝即将回来,派了投靠他的京北大营总兵带了五千人前去截杀,结果只碰上落后一步护送沈氏的兵马。

一千人对上五千人,很快被屠杀干净,沈氏被几个亲兵护着仓皇出逃,后头那几个亲兵为引开追击,尽数被杀,沈氏则由仅剩下的一个机灵丫鬟陪着,侥幸逃入深山老林里,被一户猎户所救。

因不知道外头的形势,她们不敢道明身份,只说是遇上山贼的富户娘子,沈氏受惊过度,在猎户家中早产生下嫡长子,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孩子满月时,靖王终于带人找过来,这才知道皇帝已诛杀二皇子及其党羽,顺利登基,这段时日靖王奉皇命正在到处找她们。

再后面沈氏母子被接回宫中,沈氏封了皇后,因为早产且产后没得到很好照顾,这一个月又一直过得心惊肉跳的,沈氏落了病根,太后将凌祈宴要去抚养,却因此被沈氏恨上。

之后这十数年,哪怕知道沈氏这个皇后心眼不大、嫉妒心强,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后,都因当年之事,对她存着份愧疚,并不怎么与他计较。

也因为此,太后才更偏爱凌祈宴这个长孙,凌祈宴不知晓这些事情,时过境迁,更无再说与他听的必要。

见太后又忆起往事,嬷嬷宽慰她道:“好歹当年是平安将殿下找回来了,殿下如今这样也挺好,等明年成了亲,说不得很快您就有曾孙子抱了。”

太后闻言顿时又喜上眉梢:“那是,我如今就盼着宴儿赶紧成亲,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再生几个孩子,就再好不过。”

凌祈宴跟着宁寿宫的大太监去了库房,那太监拿着单子,笑眯眯地一样一样念给凌祈宴听,再叫人将东西呈上来给他看。

皇帝孝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往宁寿宫送一份,而只要凌祈宴看得上的,太后多半不会吝啬给他。

凌祈宴手里捏着枚足有丸球那么大的细白珍珠,对着阳光细瞧,嘴里啧啧有声。

他就是个俗人,从小就喜欢这些亮晶晶、夺人眼球的金玉.珠宝,毓王府里连恭桶上都镶着金子,皇帝因而觉得他过于奢靡,十分看不上他,凌祈宴丝毫不以为意,投身到皇家,不奢靡过完这辈子,那不是白活了?

大太监又叫人捧上一枚尚好的羊脂白玉扳指,上头还雕刻有麒麟,栩栩如生,十分好看,凌祈宴拿过来,戴到手上细瞧了瞧,冷不丁地想起从前温瀛问他讨要扳指时的情景。

那穷秀才……,不,现在他连秀才都不是了,已不知所踪,也不知是不是回乡了。

他的本事那么多,不念书不做官,肯定也能活得不错吧?

今日好似也是那小子的生辰来着……

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情,凌祈宴忽觉索然无味,连那些珍宝都不怎么瞧得上了,随意挑了两样东西,回去正殿。

晌午,宁寿宫里开生辰宴,太后只将她的孙辈们叫了来,没请别的人。

除了一众皇子皇女,还有靖王留京的几个子女,和长公主府里的孩子。

饶是如此,人也不少了,光是皇帝就有十一个儿子、八个女儿,播种能力之强,着实叫人敬佩。

凌祈宴是这些人中年岁最大的,众弟弟妹妹们都给他准备了生辰礼,虽大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凌祈宴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收了,忍耐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闹声,保持微笑,在这些小屁孩面前扮做个春风和煦的好兄长。

凌祈宁凑过来小声问他:“大哥,那个温大哥真的不在你府里了吗?我还想让他教我玩马球来着。”

凌祈宴斜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早滚了。”

“……噢。”

一旁的惜华郡主闻言嗤了一声,没好气道:“还都不怨你,好好一状元郎,就因为你,害人家连功名都丢了,他定不会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一定是那些嫉妒他的人诬陷他,都是因为你,早说了你还不如把他给我呢,我肯定不会这么对他。”

凌祈宴臭了脸,没有理她。

开席之前,凌祈寓姗姗来迟,进门后先与太后请罪,说是陪着父皇召见官员,耽搁了,这是正事,太后自然不会说他什么。

凌祈寓笑吟吟地送上自己带来的生辰礼,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鸟。

“送给大哥的,还请大哥笑纳。”

凌祈寓脸上的假笑让凌祈宴十分不适,送这么只金丝雀给他,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凌祈宴心下不快。

见凌祈宴没有拒绝的意思,江林帮之接下东西,凌祈宴满眼漠然地抬手,随意一拨,打开了鸟笼子的门,那雀鸟抖了抖翅膀,飞出来,在小孩们的笑闹声中于大殿里转了一圈,飞出殿外去。

凌祈寓瞬间沉了脸:“大哥这是何意?”

“这么漂亮的雀鸟,还是放生了的好。”

凌祈寓冷道:“这雀鸟娇贵,失了庇护,去了外头只怕活不过几天就得死。”

凌祈宴懒得再理他。

怕他们又起冲突,太后赶紧吩咐开席,将俩人隔开坐。

后头倒是没再生什么事端,生辰宴吃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结束,下午太后只留了凌祈宴和惜华下来陪她,小孩们各自散了。

临走之时,凌祈寓阴恻恻地睨了凌祈宴一眼,未有人察觉。

大殿里终于安静下来,祖孙三人总算能好生说会儿话。

太后还是与凌祈宴、惜华这两个她自个养大的孩子更亲,惜华过了这个年就要出嫁,她老人要添的嫁妆一早就都备得妥妥的,说了几句话就拿了这事出来羞她。

惜华红了脸,对嫁给那敬国公长孙倒没之前那么排斥,还说起这段时日与她那小姑子、未来表嫂时常有走动,处得很不错。

“玉兰可喜欢大表哥,时常与我打听大表哥的喜好,听闻大表哥爱听人弹曲儿,每日在家里苦练,她其实已经弹得很好了,她以前是个文静的,知道大表哥爱玩,马球、投壶那些也在跟人学。”

太后闻言高兴万分:“这林家小娘子果真是这样的?那就好、那就好,宴儿你听到了,日后可得对人好一些。”

凌祈宴“噢”了一声,随口应下。

过了半个时辰,突然有太监急匆匆地进殿来禀报,说是敬国公府出了事,那位将要过门的准毓王妃,没了。

凌祈宴一愣。

太后与惜华更是满眼愕然,太后先回神,厉声问:“怎么回事?!”

太监赶忙将事情说了一遍,今日显安侯嫡女邀了各府小娘子们,去显安侯府的汤泉庄子上玩,林家小娘子荡秋千时,那绳子松动了,但没人发现,林小娘子荡到高处,不慎从秋千上摔下,头着了地,当场就昏死过去,被抱回敬国公府没多久,就已没了气息。

“显安侯已亲自登门去了敬国公府赔罪,将汤泉庄子上的下人都交了出来,任由敬国公府发落,侯夫人更是带了女儿去庙里,说是要留庙中长住一年,为林小娘子诵经祈福。”

惜华郡主红了眼睛,太后神情悲伤,半日说不出句话来,凌祈宴更是不知当说什么好。

……怎么竟又发生了这种事?

松麓关。

这里是离漠北最近的关口,朝廷的兵马出征漠北,多数从这个关口过。

几个月之前,漠北刺列部勾结巴林顿人叛乱,敬国公世子林肃将军奉皇命出征,并未能将乱军一击击垮,军事陷入胶着状态,如今天冷了,朝廷大军退回至松麓关,只能等来年开春、天气转暖,再行出兵。

温瀛到达此处已有大半个月,一直在关口下的松麓镇上歇脚。

他没有回乡,来这边时路过广县,都未回去看一眼。

松麓镇上到处都贴有征兵的布告,温瀛没有急着去投,花费了些时间,将军中众将领的过往功绩、家世、脾性都打听清楚了,赶在小年前一日,终于去征兵处报了名。

负责登记的小兵见他一副斯文书生模样,长得还白白净净的,怀疑问他:“你果真要报名?你能提得起多少斤的重物?”

温瀛面不改色,单手拎起身旁一块足有百斤的巨石,那小兵看直了眼,又递了柄长枪给他:“这个玩过吗?试试?”

温瀛接过去,姿势娴熟地随意舞弄几下,明明只是一柄最普通不过的木枪,硬是在他手里舞出了行云流水、锐利逼人之势。

这下不单是那小兵,连身后排队应征的人都喝起彩来。

声音传到后头兵房里,出来个满面络腮胡身形魁梧的把总,皱眉问发生了何事,小兵指着温瀛将事情与他禀报了一遍。

那把总闻言起了兴致,叫人换了柄铁枪来,抬了抬下巴,示意温瀛再舞一遍给他看。

温瀛镇定执起铁枪。

一套完整的枪法舞下来,那把总三抚掌,高兴极了:“善!”

再自我介绍:“鄙姓郑。”

对着一个尚未入伍的白身这般客气,足见这人对温瀛将来的看好,他的眼光一向毒辣,这个少年人并非只有那花架子,他身上那股子气,就注定了日后必不会是池中物。

温瀛不亢不卑道:“郑把总,幸会,在下温瀛,冀州广县人士。”

温瀛呈上自己户籍文书,郑把总随意翻了翻,发现他年岁果然不大,且今日还是他生辰,于是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后生可畏,以后你就跟着我混,保管你有酒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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