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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家恨国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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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莫流云到了一处市镇,唤做锦溪镇。

他刚踏进客栈,只见一名小二就欢欢喜喜迎了上来,喜眉笑眼的道:“客官,您里边请。不知客官是住店还是用餐呐?”

莫流云道:“麻烦小二哥整治些上好的草料,先将我那位马兄弟喂养好了。”说着,掏出一些碎银递给了他。那小二接过银子,欢欢喜喜的拱手行礼,说道:“好嘞…多谢客官,多谢大爷,多谢…”牵马去了后院。

莫流云捡个靠窗的方桌坐了下来,又一小二过来,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不等莫流云回话,那小二又道:“客官,咱们这五湖客栈啊,那可是距太湖最近的客栈。”

莫流云听他提起太湖,心道:“我怎的到了太湖边上?”张口便问道:“此间距太湖还有多少路程?”那小二道:“此间去太湖的话,还有十里路程。客官您如果去游玩的话,小二建议您晚上再去。”

莫流云道:“晚上?”小二道:“不错,晚上。再过几日呐,就是中秋佳节了,那太湖上可热闹了。赶庙会的,玩杂耍的,还有那些个五光十色的花灯,花船,嘿嘿,那真叫一个漂亮。”

他顿了一顿,又道:“客官呐,如果您是来太湖游玩呐,那真是来对了地方啦!咱们这太湖向来可是‘绵延八百里,鱼虾捉不尽’呐,所以咱们这五湖客栈的特色菜便是鱼虾了。要是说到这鱼啊…”

说着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续道:“咱们这五湖客栈呐,不是小二我吹。就拿红烧银鱼这道菜来说,方圆百里之内那都是赫赫有名。”说着,他一竖大拇指,又续道:“要是有一家客栈,能做的比咱们这里好吃呐,那…那我李二福就跪下来叫他一声爷爷。不信的话,客官您可以去打听打听。”说着又嘿嘿笑了起来。

莫流云刚要说话,只听那小二又啰里啰嗦道:“客官呐,瞧您不是本地人。敢问客官打哪里来?”莫流云随口说道:“京兆府路。”那小二仰起头来,眯起眼睛,嘴里不断念叨着:“京兆府路…京兆府路…”

忽的睁开双眼道:“管他呢。客官您是远路来的客人,要说起咱们五湖客栈的红烧银鱼呐,那可是大有来头啊。”

莫流云想看他究竟要卖些什么关子,双眉一扬,道了声:“哦?愿闻其详。”那小二见莫流云对他说的话似乎挺感兴趣,伸手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眉飞色舞道:“从前呐,在东海的水晶宫中有一对童男童女。

一日,东海龙王派他们二位到太湖中查看各水族情况。这二位呐,见了人间的繁华世界以后便动了凡心,最终结为夫妻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再也不愿回水晶宫去了。”

莫流云道:“如此不是甚好的么?”那小二忽的一拍大腿,双目圆睁,道:“哎呀,客官您是有所不知。哎呀,乖乖,这可不得了。这事儿啊,最后被东海龙王给知道了。那可是龙颜大怒啊。

客官您想啊,那东海龙王岂是好惹的么?自然不会放过这二人。于是龙王便派虾兵蟹将把他们捉拿了回去,要兴师问罪,最后传旨将这二位打出水晶宫,永世都只能做那全身透明的小鱼了。”

莫流云虽饥渴难耐,但见那小二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唉…从此啊,这二位只能在浅水游动。最麻烦的是,银花已经有了身孕。”莫流云突然插嘴道:“银花?”那小二一愣,猛地一拍脑门道:“哎呀呀,你瞧我这脑子。忘了告诉客官,银花便是那童女,童女便是银花。那童男便是银果。银果便是童男。”

又道:“那银花有了身孕之后,肚子日渐大了起来,游动很慢。银果作为男人,更作为银花的丈夫,自然要为自己的妻子寻找食物。”说到这里,他又是一拍大腿,显得焦急异常,向莫流云问道:“客官,你猜怎么着?”

莫流云摇了摇头,道:“小二哥能否先给在下沏壶茶来?”那小二道:“哎呀,乖乖,不得了。哦?什么?客官您要茶水是吧?好嘞,您稍等片刻,茶水马上便来。”只是他身子哪里挪动了半步,继续说道:“银花怀孕这事儿啊,又给龙王知道了。龙王大怒,便传旨说不准让孩子出生。那银花银果知道后,当真是悲痛万分,泪流不止。”

说到这里,那小二竟也挤出两滴眼泪,道:“最后,银花说:‘银果哥,咱们已是夫妻,不能没有自己的儿女’。说完便猛地游向碎石,破腹产卵而死。银果见妻子死了,但想自己一人孤苦伶仃,便也自杀身亡了。那银花体内的鱼子便化作了太湖中千千万万的银鱼。”

说到这里,那小二叹息一声,又道:“客官,我这就去给您沏茶。”莫流云听他讲到银花自杀而亡,心中竟也满是感触。不一会功夫,那小二便端了茶水过来,莫流云又要了几个精致小菜,两碗米饭。那小二还要再说些什么,莫流云朝他努了努嘴,示意招呼其他客人。那小二这才意犹未尽的转身去了。

莫流云只听那小二又向其他客官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不等那客官说话,那小二又道:“客官,咱们这五湖客栈那是距太湖最近的客栈。那太湖向来可是‘绵延八百里,鱼虾捉不尽’呐,所以咱们这里的特色菜便是鱼虾了。要是说到这鱼啊…”莫流云听他说话内容,语气,神态与招呼自己时一模一样,不禁哑然失笑。

他向来听说太湖风光美不胜收,此刻去看看也好。

用过饭后,莫流云在客栈中稍作休息便出了门。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那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是热闹,走卒小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当真是人声鼎沸。莫流云确是充耳不闻,似乎在潜心思索着什么。

他走过两条街,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街上的商贩行人,也越来越少。

“公子是在寻人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忽而传来。莫流云一惊,微一抬头便看到街角处的一位老者正瞧着自己。莫流云一愣,转头瞧了瞧左右并无他人,这才确定那老者确是向自己发问。心道:“此人是谁?他怎知道我在寻人?”

走上两步,这才瞧的清楚。只见那老者一身玄衣,作江湖术士打扮,身材高瘦,目光有神,颧骨突出,当真是两道弯眉随风荡,一缕直须颌下长,右手有意无意地摇晃着一把羽扇。身子两侧的扁担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掌中有日月”,下联:“指上运乾坤”。

莫流云却是心中暗暗嘲讽:“掌中日月,指上乾坤。嘿嘿,好老儿,吹得好大气。难道你是天上的神仙么?也敢夸口乾坤日月云云。”脸上却客客气气拱手行礼,说道:“老伯可是在同在下讲话么?”

玄衣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微笑着点了点头。莫流云这才走上前去,在那老者面前坐了下来。那老者忽而“哈哈”几声,放声大笑。莫流云奇道:“老伯何故发笑?”玄衣老者道:“公子虽面上对老朽毕恭毕敬,心中可不是这样想啊!”说着笑声更甚。

莫流云吃了一惊,面色微红,心道:“邪门得很,邪门的很。这老头儿果真有点门道。”随即也笑道:“老伯果然神机妙算。”哪知,他话一出口,玄衣老者更是开怀大笑。莫流云却是收敛了笑容,只听他笑了一会才道:“这么说,公子的心思却是被老朽猜中了,哈哈…”

莫流云默不作声,神色颇为尴尬。忽而玄衣老者收敛了笑声,正色道:“公子可是在寻人的么?”莫流云心道:“这老头儿是正是邪尚不清楚,是那天残地缺的眼线也说不定。否则,他又怎知道我在寻人?”

想到这里,说道:“在下不过游山玩水而已,并非寻人。”话音刚落,那老者又是哈哈笑了起来。莫流云说谎在前,毕竟有点心虚,但脸上神色已然转冷,道:“怎的?老伯这次又是何故发笑?”

那老者笑道:“游玩也好,寻人也罢。公子敢摇上一摇么?”说着伸手指了指身前长桌上的一个竹筒。莫流云心道:“装神弄鬼,我便摇上一摇那又如何?”说着伸手将那竹筒摇晃了两下,里面发出清清脆脆的金属撞击声,想来竹筒中装的有几枚铜钱。

那老者揭开竹筒,莫流云见果然便是几枚铜钱。

玄衣老者看了看桌上的铜钱,双眼微闭,左手掐算运指如飞,眉头一皱,脸色甚是凝重,忽的张开双眼瞧了瞧莫流云。半晌,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脸含笑意。莫流云双眉微扬,心道:“瞧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怎么?”

玄衣老者微笑道:“公子所占这一卦乃是屯卦六三爻。经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莫流云平时虽也读一些经史古籍,但于他这几句话却也是不明所以,忙问端的。

玄衣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经中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公子想要追逐猎物,却是没有狩猎官的带领。现在是天地茫茫,自己孤身一人,颇有力不从心之感。公子,不知老朽说得对是不对?”

这一次,莫流云不由得心生钦佩之情,当即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前辈所说不错,小子的确是在寻人。”玄衣老者微微一笑,又摇了摇羽扇,道:“如若公子愿意的话,老朽愿意说个故事与公子听听。”

莫流云抬头见天色尚早,便道:“悉听前辈教诲。”玄衣老者微一闭眼便即睁开,道:“说是在秦朝末年,苛政猛虎,民不聊生,当真是天下苦秦久矣。当时有两位好汉名曰陈胜吴广,二人揭竿而起,反对朝廷,天下苍生莫不响应之。有一群少年英侠当即也杀掉县令,在东阳县立王建朝,选陈婴为首领,扛起反秦大旗以效陈胜吴广。”

莫流云叹道:“大丈夫原当如此。”玄衣老者道:“公子有此雄心壮志,那自然是好的。只陈婴先生不过东阳县里的一位文吏,他虽性格忠厚,乐善好施,深得民意,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然他自知若要领导群雄抗击朝廷,却也是无能为力,只得暂时做了领袖地位。

不久,项梁、项羽叔侄俩听说后,都决意与陈婴的部队联合反秦。陈婴一听,就对手下人说道:‘项羽有万人不敌之勇,项梁也是将门之后,项家更是楚国世世代代的将军。要消灭秦朝,咱们不如跟着项将军,以项将军马首是瞻必定大事可成矣。’陈婴手下人一听有理,便一起投奔了项梁项羽的军队。终于大事有成。”

莫流云道:“陈前辈能以天下苍生为重,而不以一己之私欲贪恋权势,是真英雄真豪杰也。”玄衣老者微笑道:“公子说得好哇。我瞧公子这面相,以后定是要做大事的人。然仅凭公子一人之力,恐怕不能成。老朽之所以要说这个故事与公子听,正是想要奉劝公子,日后行走江湖,还需多问下夫人的意思。”

莫流云听到夫人二字,顿时一沉,顿时响起极乐山庄的玉面夫人和神农谷的天机夫人。玉面夫人是位风流成性的妖女,天机夫人也是位性情古怪的前辈。总之,这两人无论如何,自己都是不愿再碰见的。正要询问夫人所指谁人,却听玄衣老者微笑道:“公子不必再问夫人是谁,天机不可泄露,今天老朽已经说得很多了。公子咱们不妨来看这一卦象。”

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那几枚铜钱。道:“公子所摇这一卦乃是水雷屯卦。下卦震卦为雷,可动于九天之上,是说公子行动之心甚为坚决。但是,公子只要行动,便会碰到上头的坎卦。坎卦为陷阱,为坎陷,为水,为危险,为强盗。

所以,公子此行,会在水上碰到强盗,会有危险。如果公子仍是锲而不舍的追下去,就会陷入困境。更兼之公子所占这一爻为六三之爻,阴爻居刚位已经不当,再有上不相应。所以,老朽奉劝公子不要单独行动的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瞧了瞧莫流云,续道:“然老朽观公子面相吉人天相,能够逢凶化吉,虽连连遭遇凶险却也是有惊无险,自不必担忧。并且,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起初,莫流云心思给他说中已然有了几分相信之意,然此时听他摇头晃脑说了这一大堆半分听不懂,如同咒语般的话语,顿时又是心中起疑,却也不便说些什么。只听他又道:“占得此爻者应当注意,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不可为之事或许在朋友的帮助下,转变为可为,只要得了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就要毫不犹豫,不遗余力的去做。如果只是贪图荣华富贵,不计能与不能,必有灾祸发生!所以还是要请公子谨记:逐鹿还失鹿,求名未得名。林中有佳信,去后上荣荣。无虞而即鹿,妄动必无功。君子能先见,母令往反穷。”

说完,又是捋了捋胡须,满脸得意的瞧着莫流云。直到此时,莫流云心中那仅存的一丝信任也不在了,仍是面带微笑,道:“老伯,何为林中有佳信?”玄衣老者哈哈一笑,道:“一入竹林,便遇故人。”

莫流云轻声念叨着:“一入竹林便遇故人”,跟着也是哈哈大笑,心道:“这太湖边上又能有什么故人。这老儿多半早先猜出了我的心思,此时又在故弄玄虚来骗我钱财,哼!”念及此处,也不将他所说放在心上,道:“不知老伯卜卦一次收银几何?”

那老者道:“第一次一钱,第二次一百两。”

莫流云道:“哦?两次价钱之差为何如此之大?”那老者道:“第一次时,客官不知老朽算的是准还是不准,认为一钱可能也收的多了。”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下去,莫流云点了点头,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这里是十两银子,老伯拿了去打些酒水来喝吧。”说完,站起身来便走。

刚走得两步,忽又转过身来,问道:“哪方的竹林?”玄衣老者道:“东南方。”莫流云又道:“不知老伯如何称呼?”那玄衣老者摇了摇羽扇,微微笑道:“不可说。”莫流云道:“老伯一钱银子也确是收的多了。”

说完转身离去。那老者只摇了摇羽扇,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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