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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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愔走出船舱,海面上风平浪静,他的船却似被什么透明的屏障拦住了,半分前进不得。

能追到他行踪的定然不是泛泛之辈,纵观天下修为在他之上的数不出五个,上清宫占了大半,但他们不至于为了他一个弃徒出动。不过若是多人合力,哪怕修为低一些也能造出足以困住他的结界,不一定就是那几位。

他试了试想要施术破除这结界,但不尽全力便不能成功。强行突破也不是不行,只是必定会遭受剧烈反噬,得不偿失。不如先保存实力,遇上强敌就算不能取胜,至少保全性命的机会大一些。

“来的是哪家道友?既然已经到了,何不现身?”无愔负手而立,向着海面朗声问道。

远处一叶轻舟逐浪而来,舟上独立一名青衫羽客,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展,薄雾萦绕,仿佛神仙中人。

“原来是你,怪不得……”无愔长叹一口气,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如果是这个人来拿他,他也只好认命束手就擒。

那小舟看似极慢,然而不多时就靠近他的船。舟上青衣人纵身而起,像只仙鹤般掠到船上,一挥手,小舟化为一片竹叶,收入他袖中。

“玄愔,别来无恙。”他嘴唇喃喃翕动,表情依旧和无愔记忆中一样,清清淡淡的,没有半点人间烟火味。

“托师兄的福,我这些年过得很逍遥自在,不过我如今不敢以上清宫弟子自居,玄愔已成过去,师兄还是称我无愔吧。”无愔向他拱了拱手,当初在上清宫玄池是少数没有对他落井下石的人之一,他对他尚存几分尊敬。

“四处造孽,祸乱人间,就是你所谓的逍遥自在?”

“师兄不是一直自诩不管人间闲事吗?”无愔哂笑,“无愔何其有幸,竟能劳得国师大人亲自出山。师兄此来,是要清理门户呢,还是抓我回上清宫受审?”

玄池淡淡道:“别太自作多情,我不是为你而来。你若继续为恶,也只不过是自掘坟墓,将来总有报应。”

“那你为何阻我去路?”无愔嘴角一抽,“不要告诉我你只是路过,顺道来警告我一下。”害他白紧张了一场。

“我不管你做什么,也不会对你如何,不过里面那位姑娘,我要带走。”玄池语气少有的冷硬且坚定。

“什么姑娘?”见玄池要进去,无愔立即抢身上前堵住舱门,“我船上哪里来的姑娘?”

“让开。”

“她知道一些事,我不能放她走。”无愔想起萧清夜的承诺,咬紧牙,与他对峙。

玄池漆黑的眼睛望定他,过了一会儿,缓缓道:“要么我带她走,要么,我杀了你,带她走,你想选哪一个?”

无愔呆了一呆,他发誓自己从玄池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戮戾气,这绝对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这个人从小人情淡漠却也极度慈悲,宁肯自伤也不愿伤人,现在竟对他说,要为了一个女子杀他?

“莫非……师兄与她有什么渊源?”无愔不由自主让到一边,这样的玄池令他莫名心生畏惧。

玄池若是认真与他斗法,如今的他是万万比不过的。与萧清夜的秘密相比,自己的命当然更重要。

“与你无关。我只告诉你,不要再动她,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

玄池进去将若黛抱出来,没有理会他,也不再多看他一眼,跳上小舟破浪而去。

结界随着他的离开骤然破碎了,无愔的船继续在大海中颠簸漂行,他怔怔站了一会儿,准备作法将船移回内河。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方意识到玄池对自己动了手脚。

他是不是该谢谢他只是小惩大诫?

无愔苦苦一笑,拿起从没用过的桨,研究起该怎么从茫茫东海把船划到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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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玄池早已下定决心提前远离方若黛,却因那些记忆的影响,总是控制不住地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哪怕自觉对她并不是爱,也要确定她平安无事才感到安心。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太执着于“放下”,反而滋生了心魔?

为什么她这么多灾多难,他一听说她出了事便方寸大乱。他用水镜术找到她的方位,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若是他方才晚到一步,她遭遇不测,他可能会用自己想象得到最残忍的方法杀掉玄愔。

这念头一起,玄池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不想走前世的老路,落得个害人害己的下场。可再怎么自欺欺人,他始终不是真的神仙,管不住这颗乱动的心。

也罢,这种事终究非人力可控,他能骗自己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前路如何,仍旧交与老天安排吧。

若黛醒时,发现天已经大亮,耳边传来哗哗的浪潮声,她躺在细细的白沙上,身上盖着一件青色外衫。她惊慌地坐起,见自己的衣服还好好的,身体也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

不远处一个男子盘膝而坐,背对着她。只看背影也知道他是玄池,远处碧海蓝天,腥咸的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显得那么寥落凄清。

若黛怔在原地,心里有点钝钝的痛。

她清楚自己明明是想要立刻靠近他的,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在阻止着她,就像一层迷雾,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拨不开。

如果老天不要她和他在一起,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他?

若黛站起来,将视线投向广阔的海面。

天空的蓝澄透轻盈,海水则是一种深邃而忧郁的蓝色,无边无际。日光照耀得水面波光粼粼,雪白的浪花被推到沙滩上,很快退去,紧接着又是一波,周而复始,就像时间一样永远不会停止。当你看着大海的时候,一双眼睛似乎已经不够用了,还得加上丰富的想象力,才感受得到它的博大。

之前在船上时她一心只剩张皇失措,哪能欣赏到这般壮美。

前世若黛从未到过海边,只看到书中记载,也曾有过幻想。百闻不如亲见,等真正站到大海面前,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她踩着松软的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玄池身后,将衣衫披在他身上。

“每次我以为我快死了,你都能及时出现,道长,这是为什么呢?”她站到他身边,面朝大海迎着海风,像是在问他,又像喃喃自语。

“大概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施主这样美好的姑娘罹难,才每次都恰好让贫道遇上吧。”玄池对她淡淡笑着,起身穿好衣服。

他没有穿道袍,这一身俗家装扮也好看极了,如同玉树当风而立,若黛几乎挪不开眼。

“那你我可真是有缘。”她还是重新将目光转向海面,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没有前世的爱恋,她受不了这样陌生的玄池。

“这是什么地方?那个谁,无愔到哪去了?”

“他不会再来纠缠你。”当她不再看他的时候,玄池眸中反而多了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存,“这里是东海之滨。”

他记得她曾说过,有机会一定要到东海一游,只可惜一直未能成行,直到死也没到过海边。既然这次无愔将她带到海上,他便没有急着送她回帝都,且让她看看曾经心心念念的海洋吧。

“东海之滨……我小时候就很想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可我爹娘告诉我大海很远很远。他们从来不带我出远门,总怕我会死在路上。”她往前走了几步,满沙滩的贝壳,捡了几个小巧好看的在手里,忽然犹如孩童一般雀跃起来。

“我想在这玩一会儿。”她回头对他灿烂地笑着。

玄池纵容地点点头。

若黛脱了鞋袜,提起裙子,踩着海水追逐浪花,这一刻什么也不愿去想,只当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

她沿着海岸线在白色的沙滩上奔跑玩水,捉螃蟹拾贝壳,不亦乐乎。玄池笑着摇摇头,拎起她的鞋,慢慢跟在后面,沙滩上留下四行长长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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