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刘嬷嬷细细跟许清菡说起来:“我请曾太太做正宾,你二嫂嫂做赞礼,玉兰做赞者。”
窗外北风刮得正紧,天上下起了零星的雪渣子,屋内的火盆烧得旺,里边的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一屋子人的脸都有些红,曾玉兰笑盈盈地望了过来。
许清菡抿着嘴笑,对着曾玉兰点点头。
刘嬷嬷笑着摸了摸许清菡的头,她身边的大丫鬟芸香低着头走了进来:“老夫人,吉时到了。”
曾玉兰一听,立刻坐得更直了,脊梁骨绷得紧紧的。她第一次做赞者,手心都紧张得出了细汗。
刘嬷嬷和蔼的声音响起:“笄礼开始吧。”
请来的乐手们不等吩咐,就机灵地奏起了古乐。
乐声悠扬,带着一股子静人心神的味道。
曾玉兰站起来,走到捧着盥盆的小丫鬟前面净了手,按照事先的吩咐,站到了西阶。
常年出入宫闱,许清菡熟知各种礼仪。就连及笄礼的流程,今年开春,皇后娘娘都派了一位宫中的嬷嬷教导。
许清菡轻车熟路地走到厅子中央,此处仿古礼设着笄者席,她理理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向西跪坐。
曾玉兰这才上前,解开许清菡头上,末伏方才打好的纂儿,用祥云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许清菡的青丝。
许清菡微微失神。
在今年之前,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及笄礼是这样的形式。
短短一个秋天,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太太已经盥洗了手,她走到跪坐着的许清菡面前,高声吟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是固定的祝辞,大意是祝福及笄者保持威仪,培养美德;万寿无疆,大福大禄。
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鼻尖,深沉飘扬的乐声回荡在耳边,曾太太缓慢温和的颂词声响起,一切都看起来非常的肃穆、隆重、温馨。
刘嬷嬷眉眼带上了笑。
曾太太颂完,跪坐在许清菡身后,为她梳头。接着曾太太又从托盘里取出一根并蒂莲海棠金簪——这是大郎去潮洲城内最好的银楼打造的。
曾太太见到这支金簪,内心微动,她看出这是福隆银楼的手艺,雕工极为精巧不说,她拿在手上,簪子还沉甸甸的。
曾太太脸上挂着笑,心里暗忖,刘家对这位表小姐还真是看重,就连玉兰及笄时都没有用这样贵重的簪子。
她一面想着,一面巧妙地束好了许清菡的头发,将并蒂莲海棠金簪稳稳地插好。
许清菡只觉头上一重,心下不由苦笑。但她知道这是刘嬷嬷一家人的一片爱护之心,苦笑之余又泛起了一丝甜蜜。
如果没有刘嬷嬷护着,她难以想象自己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曾太太回到原位,曾玉兰过来象征性地为许清菡正笄。
许清菡起身,面向南边盈盈拜下。
这是一拜,拜向父母至亲。许沉和林绫大概快到岭南了,许清菡隔空遥遥拜下。
许清菡拜完,重新向东跪坐。曾太太重又盥净了手,回到许清菡身后,站定了,高声吟颂第二段祝辞: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这是曾太太刚才念过的祝辞的续篇,都出自先秦之人的土冠词。作诗者已不可考,美好的祝愿却穿过了时光,通过曾太太的口,遥遥传递给了许清菡。
许清菡的眼角隐有水光。
她多么希望爹娘和她一起出现在这个场景,永永远远这样祥和、宁静下去。
曾太太念完,接过做有司的芸香手里的银点翠白玉钗,定睛一看,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旋即马上察觉到失礼,曾太太忙露出笑容,稳稳地将钗子插到了许清菡头上。
之前的并蒂莲海棠金簪只是贵重,雕工精巧些罢了。可看到这枚锦鸡白玉钗,曾太太的心就犹如退潮时的波涛般翻涌起来。
她是有眼光的人,见过的好东西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登峰造极的点翠手艺。
用银片制成的底托,再用金丝沿着锦鸡细细绕了一圈,白玉、宝石、珍珠、玛瑙,除了一样红珊瑚,点翠钗上能用的材料,都尽数镶嵌上去,却因为制钗师傅设计得巧妙,丝毫不觉得累赘,反而有一种富丽堂皇的灼灼感。
曾太太有点移不开眼去。
曾玉兰依礼上前,为许清菡正了正钗冠。
曾太太这才收回眼神,不由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
曾玉兰只觉得这白玉钗好看异常,却没看出来有多么难得的珍贵。
曾太太垂下了眼,就连她自己,也没用过这样的首饰。
许清菡立起身,向着曾太太盈盈一拜。
这是第二次拜,拜的是师长和前辈。
曾太太不过与王氏交情好,但刘家在潮州,哪里寻得到什么师长?刘嬷嬷早年丧偶,她认为自己是不祥之人,不愿意为许清菡插簪。后来她听王氏说了,看曾太太的确为人心善,这才请了她来。
许清菡起身,迟疑了一会儿,又转向东北,对着皇城遥遥一拜。
这是第三次拜,拜的是深宫里的皇上。
许清菡真不想拜,但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有曾太太等人在一旁看着,她不好失礼。
若是她们起了疑心,就更麻烦了。许清菡心想,就当是拜宫里的皇后好了。
说起皇后,也不知道她的处境如何了。没想到皇上竟心狠手辣至此,连妻子的安危都可以当做政治斗争的筹码。
因为自小随着林绫在皇后跟前,和长公主厮闹,许清菡下意识就觉得皇后娘娘也是受害者。
王氏唱道:“笄礼已成。”
许清菡这才被稍微拉了回神。她站了起来,向着曾太太等人依次作了个揖。
古乐也在这时奏到了尾声。
众人含笑点头。末伏和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收拾笄者席等物。
刘嬷嬷吩咐芸香:“乐手们奏得极好,请他们去偏厅吃备好的席面,再打赏些碎银子。”
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请来的乐手班子,奏得自然好。
芸香一面想着,一面笑盈盈地上前转告刘嬷嬷的吩咐。
乐手长就带着徒子徒孙上前打着千道谢。
王氏在一旁有些沮丧。庄稼人家哪里有这么繁复的及笄礼,她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好说歹说才让刘嬷嬷答应换了程氏下来,让她来做赞礼,没想到自己最后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曾如兰性子活泼,不等刘嬷嬷吩咐完,就抱着手炉蹦蹦跳跳跑过来,笑道:“菡姐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许清菡笑道:“到了你及笄那一日,肯定比我漂亮。”
刘嬷嬷记着曾太太方才看白玉钗的眼神,笑着携了她的手:“菡儿是长女,如今又寄居在此,她父母心疼,早早就叫人备下来这些簪钗,今年开春就巴巴地托人带到京城。”
曾太太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疑虑,转向许清菡笑道:“有父母心疼是好事。再说菡儿生得这样美,换作了我,我也一样心疼。”
一屋子的人笑了起来。程氏提议道:“时辰也不早了,我们移去后宅用饭吧。”
刘嬷嬷在这群人里为尊,她看了看时辰,依言道:“趁现在风雪小了些,我们这就走吧。”
众人应下,重新披上披风,抱上手炉,出了花厅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走。
曾玉兰和曾如兰随着许清菡,远远地跟在后面。曾玉兰的脸红扑扑的,曾如兰盯着许清菡头上的钗子看,移不开眼。
许清菡一面抱着手炉慢慢地走,一面想着,岑伯懿不知来了没有,如果来了,不知躲在哪里。之前,她满心以为他会前来观礼。
岑伯懿别的没有,守信这一点倒是深得许清菡的心。
许清菡更倾向于相信他会来。
“菡姐姐,为什么你这钗子雕的是只锦鸡,何不干脆雕个凤凰呢?”曾如兰瞅了半天,最后干脆眨巴着眼睛问道。
锦鸡虽然和凤凰差不多,但哪里有凤凰听起来威风。
曾玉兰听她这么一说,也心生好奇,望了过来。
许清菡敛起心神,笑看了两姐妹一眼,方道:“只有皇后娘娘才可以用凤凰的衣饰,别说我们只是平头百姓,就是宫里的嫔妃,也没有资格用凤凰的。”
两姐妹对望一眼,齐齐点了点头。
许清菡看了好笑,山高皇帝远,女眷们又成天活在内宅。潮州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就是不遵守这些规矩,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无人指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