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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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伯懿咧着嘴笑:“猜猜这是什么?”

许清菡正要打开匣子的手一顿,也笑了起来:“发钗?步摇?还是蛐蛐王?”

听到最后一个,岑伯懿的脸有些黑,不由转头瞪了子松一眼。

子松站在后面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此时寒露沿着抄手游廊匆匆赶来,对着众人屈膝行了个礼,对许清菡道:“小姐,春娇那小丫头出了点乱子,点名要末伏过去一趟。”

子松忍不住看了寒露一眼。

原来春娇被寒露训斥过后,又在冰天雪地里跪软了膝盖,在东梢间呜呜地哭,谁也止不住。霜降便出主意要末伏过去劝。

还没到十岁的小丫鬟,哭得惊天动地,嘴里叫着“末伏姐姐”,就连拿撵人吓唬她都没有用。寒露被闹得没法,这才来找平时对春娇多有照顾的末伏。

许清菡知道末伏和春娇交好,春娇的要求虽然无礼,但此时也不是多问的时候,便挥手让末伏去了。

寒露拉了末伏,到角落叮嘱一番:“人手不够,你先去寻老夫人身边的芸香,跟她借几个小丫鬟,再多抱些铺盖”

末伏沉稳地点头去了。

寒露想了想,站在了许清菡身后跟着。

这边两人已经继续说起话来。

岑伯懿讨好地对许清菡笑,柔声道:“你打开看看。”

许清菡挑眉,自从投毒案后,她和岑伯懿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可是自己已经是个逃犯,认真计较起来,在门第上,连卖身为奴的洗脚丫鬟都不如

她一面想着,一面打开手上的红漆描金缠枝纹匣子。大雪在刘家从未见过这么贵重的匣子,立在许清菡身后,伸长了脖子瞧。

岑伯懿眼睁睁地看着大雪的举动,心下不悦。他觉得刘家的丫鬟都极没有规矩,刚才那个叫什么春娇的,竟然还和主子抢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这是许清菡的丫鬟,还轮不到他开口训斥,因而岑伯懿只是抿紧了嘴角不说话。

匣子里装着一沓澄心纸,上面压着一对玉制的珰珥。

许清菡不知道这是什么,一脸询问地望向了岑伯懿。

岑伯懿的心漏跳了一拍,忙笑道:“三公主捣鼓出的玩意儿,说是往耳朵上戴的。京城的贵女都戴这个,我也给你买了一对来。”

生母卑微的二公主早夭,德妃所出的三公主深得圣眷,深宫寂寞,她最爱捣鼓这些东西,京中的贵女命妇们都爱学着她来打扮。

许清菡抿着嘴,抓起玉珰珥打量一番,弯弯的钩子下面缀着两粒南海珍珠,尾部两块小小的玉片上,是雕得极精细的蝶戏牡丹。

许清菡指着那两个钩子:“这个要怎么戴?难道还要打穿两耳?”

岑伯懿一直在小心地观察着许清菡,以他对许清菡的了解,此时已知这件礼物不讨她的欢喜。但许清菡的话不能不回,他只好讪笑着道:

“正是。菡儿看看下面的吧。”他不欲多说,忙忙地指了指澄心纸,意图转移话题。

许清菡却不依不饶,看起来当真是好奇得紧:“闺阁小姐们要怎么穿耳?我长这么大,还闻所未闻呢!”

岑伯懿苦笑,只得无奈地道:“择个黄道吉日,用手指和着米粒把耳朵磨软了,再用针扎进耳垂里,塞进一根细线,日子久了就可以戴珰珥了。”

寒露听着不由小声惊呼起来,用针戳穿耳朵,那得有多疼呀!

子松忍不住往她这里看了一眼。

寒露垂下头,耳尖却微微红了。

许清菡冷笑起来:“有了簪钗、头面做装饰还不够,非得在耳朵上凿出两个洞来。殊不知非但不能让容色更盛,只会让人道是‘丑人多作怪’!”

她说的是三公主,子松听出来了。

子松平日帮岑伯懿跑腿,有时也能听闻一些宫廷秘辛。比如三公主长相极为平庸,因而自小就爱找姿容出色的长公主的麻烦。长公主随了皇后,为人忠厚,能忍就都忍了。

可是长公主有个闺中密友,最是仗义执言,几次当众落了三公主面子。偏偏其父位高权重,三公主发作不得。

子松想着,便大着胆子睃了许清菡一眼,不料正好看到寒露望过来的眼睛。寒露慌慌张张地低了头。

岑伯懿却没有听出来,呆头鹅般地反驳起来:“话也不能这么说。新上任的探花就作诗一首,说是‘青云教绾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珰’”

许清菡听着眸色微冷。

岑伯懿的声音渐渐小了,他虽然笨,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许清菡的情绪。

子松收起兴味的眼神,心下不免心疼起岑伯懿,自家的傻公子,白白的瞎忙活一场,到了正主面前又不会说话,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把亲事定下来

不过,有岑氏拦着,怎么可能定得下来。子松想着,神色不由幽深起来。

许清菡已经“啪”地一声盖了匣子,往寒露手中一放,抬脚就往前走。

众人忙不迭地跟上去。

岑伯懿几步就追上,小声解释道:“我想着这玩意儿新鲜,看着还算精巧,才拿来给你做及笄礼的。你若是不喜欢,我再补一样就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许清菡的脸。薄唇俏生生地抿着,眉尾骄傲地微扬。脸上罩了一层淡淡的霜雪,非但没有淡去颜色,反而平白生出几分冷艳来

许清菡目不斜视,嘴上的话不饶人:“你再盯着我看,我就让你在雪地里过夜!”

岑伯懿唯唯诺诺垂下眼,继续絮絮叨叨:“而且我不单单备了这一样,你往下翻,下面还有”

跟在后面的子松听着摇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个有趣的小丫鬟。

寒露正抱着匣子稳稳地走,一旁的大雪撑开伞挡住斜飞的风雪,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许清菡,却没有顾及到她。她的右边眉毛都沾上了白色的雪花,莹莹的发亮。

他收回了目光。

心里却在想着怎么还没到屋子。

如子松所愿,很快就到了后罩房。

末伏办事稳重,这一会子功夫,不仅从芸香那里再叫来两个小丫鬟,还打发霜降在屋里候着,已经沏好了热茶。

许清菡坐在炕上,岑伯懿不客气地在另一头坐下。

许清菡拧眉:“你衣服上都是雪,仔细别落在我的炕上。”

岑伯懿将霜降奉上的茶放在炕几上,嘻嘻地笑:“今天这雪来得突然,我出门没带披风。”他忍不住暧昧起来,“你不关心我冷不冷,反倒心疼起自己的热炕头,”

许清菡冷冷地哼了一声,呷了几口热茶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整天没个正形的。”

岑伯懿心中一痛,瞬间泛起苦涩。他知道许清菡的意思。他也知道两人不可能,只是自己却不愿意这样放手

他勉强扯起嘴角:“你不如看看下面的吧。”

许清菡看了他一眼,寒露忙将匣子放在炕几上,又打了开来。

许清菡捉起玉珰珥放在一旁,拿起澄心纸看了起来。

她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脸上打下了两片阴影。岑伯懿就望着这两片阴影失神。

是诗画。许清菡一张一张翻看过去,诗是蹩脚的咏秋思人,画是蒋怡真最擅长的小鸡觅食图。

她看着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抬头向岑伯懿道谢:“多谢你费了这番心思。”

岑伯懿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微微怔忪。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坐得这么近了,可是他从未觉得他们的距离这样远。

他笑,慢慢地答话:“你喜欢就好。”

许清菡皱着眉头看他,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正如岑伯懿能很轻易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她亦然。

许清菡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不由心生愧疚。她有点笨拙地吩咐霜降:“公子的茶冷了,你再换一杯过来。”

霜降恭顺地应“是”,倒茶的时候大着胆子觑着垂眸的岑伯懿。她总觉得,小姐和她的这个堂兄不太对劲。

许清菡决定换一个话题,她故作轻快地道:“我缝制了几件冬衣,还给你做了一方帕子。你一直嚷着要我做,我想着等你娶了妻就不方便收了,趁这几个月得闲,就干脆在家做好了。绣的是松竹梅岁寒三友,你也带得出去。”

岑伯懿望着她,他知道许清菡紧张的时候,就会说长长的一段话。

许清菡一口气说完,脸颊泛红,不再看他,扭头在屋里寻着末伏。

霜降谄媚地笑:“末伏姐姐去东梢间收拾屋子了,小姐可有何事?”

许清菡点点头,心里却道,去收拾屋子,那春娇点名叫她做什么?

箱笼的钥匙在末伏那里管着,既然人不在,许清菡只得先作罢,转身对岑伯懿道:“等末伏回来就将帕子寻出来给你。这几件冬衣,还请你派个人帮我捎给爹娘。”

可怜许清菡因为青梅竹马情绪不佳,把绣了帕子的事情都给讲了。但岑伯懿听了,反而沮丧得几乎要低下脑袋去。

他的好母亲,根本就没有向父亲说明许沉求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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