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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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菡看着岑伯懿这幅模样,心里纳罕,这人今天怎么稀奇古怪的,自己刚刚哪句话又得罪了他?

岑伯懿翕动着嘴角,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许清菡。

那天,他请夫子向岑将军提出游学的事情,岑将军已经应下,岑氏却用内宅女子独有的敏锐,察觉到这次出行不简单。

便干脆扣了他的月钱。

彼时他将大量钱财送给许清菡后,已经难以再买到合适的及笄礼。他为了要回这二十两银子,火急火燎地赶去岑氏所住的正院。打帘的丫鬟敛秋来不及通传,他一头闯了进去,便得以窥见这个天大的秘密。

岑氏斜斜地倚在炕上,正和贴身的大丫鬟翠珠说着私房话,洋洋得意的声音透着门帘子传来:

“没了老爷的宠幸,她一个贱婢就是被我作弄死的下场我不派人去岭南,许家的命数也就尽了。没了碍眼的人,我再给懿儿娶个贵女,就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翠珠跪坐在岑氏脚下,一面拿了美人捶给岑氏捶腿,一面谄媚地扬起笑,正要奉承几句。

敛秋颤巍巍的声音就打断了她:“夫人,夫人”

岑氏不悦地抬头,却突然看见了儿子喷火的眼睛,脸色铁青得吓人。

她吓得心脏都缩了两下。

她强笑道:“懿儿怎么过来啦?今日这么早下学?”人总是存着侥幸心理,岑氏也不例外。

就这么一个瞬间,她已经在心里求遍了满天神佛,就指望着岑伯懿没有听到这要命的两句话。

岑伯懿气得狠了,见岑氏这个样子,大步向前,抬脚就把没来得及站起来的翠珠狠狠踢开,居高临下地站在炕前,冷笑连连:“你敢做,还不敢说吗?”

竟是连“母亲”也不叫了。

翠珠被踹得心窝发疼,美人捶落在她旁边的地上。可是眼前这场景,让她极有眼色地压下痛苦,只是垂着头,缩在角落做隐形人。

岑伯懿挡住了冬日的阳光,在炕上透射出一段阴影。这阴影完全把岑氏包裹住。她是敢算计,可是看见岑伯懿此刻酷似岑将军的面容和气息,她一点对峙的心都生不起来。

她面色微红,不由自主地就开始闪烁其词:“你听见了什么?”

其实岑氏的声音不算大,不过天气冷,廊下的小丫鬟都躲到耳房里去了,四处静悄悄的,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漏。

岑伯懿的眉梢眼角尽是戾气,他没有想到就这样一个,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没有担当的人,竟然敢做这种瞒天过海之事。许沉一家就算死绝了,对她能有什么好?

岑伯懿觉得自己遇上的事,比说书先生胡扯的故事还要离谱。

岑氏看着岑伯懿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双拳头却握得“咔咔”作响,知道他是气得狠了。当下不由放柔了声音:“懿儿”年轻时岑将军生起气来,她总是这样哄着他。

“谁的主意?”岑伯懿哑着嗓子打断了她的话,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这样的事。就算她是市侩、小气了一些,也比不上许清菡的母亲那样温和有礼,却绝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人。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将他和许清菡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柔声嘱咐他们不要斗嘴,要做相亲相爱的好兄妹。

母亲会做这种恶毒的事,一定是有小人撺掇的。

岑氏一听,心里紧绷的弦忍不住松懈下来。她左顾右盼,一眼看见了捂着胸口立在角落的翠珠,涂着丹蔻的手毫不犹豫指了过去:“她当时跟我说,若是许家人都死绝了,你就不会再惦记着许清菡了。”

翠珠眼睛睁得极大,连眼白都露了出来。她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青石板地上,向着岑伯懿连连磕头:“公子,奴婢没有没有”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才几下功夫就在青石板上磕出了点点血迹。敛秋不忍地偏过了头。

岑伯懿不耐烦地皱紧了眉,冷冷吩咐道:“把她拖出去打一百个板子。”

屋子里就四个人,也不知他这是对谁说的。

岑氏看见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这个样子,有点心疼。可一听这话,知道岑伯懿到底还念着母子情分,忙将那一丁点怜惜抛到九霄云外,对着门外喊道:“没听见公子的话吗?快传刘成家的进来。”

听见动静从耳房跑出来,立在门帘子外面的小丫鬟忙诺了一声,扭头就去了。

翠珠已经面无人色,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仍哭着朝着岑伯懿磕着头,只是速度慢下来很多。

岑伯懿正眼也不瞧她一下,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外面的风雪被带了一点进来,翠珠打了个激灵,膝行着爬向岑氏,落泪纷飞地对岑氏道:“夫人,奴婢服侍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救了奴婢这一次,奴婢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岑氏已经决定将翠珠作为弃子,眉眼便不再为之动摇一分。她如今只嫌弃翠珠弄脏了地板,吩咐敛秋:“把她拖出去,在这里闹得我头疼。再叫人进来扫扫屋子。”

翠珠听得泪干肠断,她还惦念着自己的小妹,更不想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她忍不住跪直了抓紧岑氏的裙角,哀求道:“夫人,奴婢不想就这么死了,求求您救救奴婢。”

翠珠的手一伸上来,岑氏就吓得魂飞魄散,她慌里慌张地从炕上跳起来,色厉内荏地道:“敛秋,还愣着做什么!”

翠珠在她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再加上是她自己冤枉了翠珠,被她抓着,岑氏总觉得不详。

敛秋在一旁看得清楚,她明白夫人这是下定了决心要翠珠死的。姐妹一场,她上前想扶起翠珠,可是翠珠一把甩开了她,转身又苦苦哀求起来。

人之将死,翠珠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翻来覆去只会喊着“救救奴婢”。

岑氏急得跳脚,大骂敛秋没本事。

幸而很快刘成家的就披着一身的雪花进来了。她草草对岑氏行了个礼,挥手让身后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把翠珠拖了出去,这才问岑氏:“就在院子里行刑吗?”

被亲身儿子逼着打杀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岑氏想想就觉得丢脸。她不由道:“就在院子里吧,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刘成家的应了一声,出去吩咐小丫鬟们去抬春凳,用布条塞紧了翠珠的嘴巴。又命孔武有力的婆子们把她缚在春凳上,一个婆子挥起板子打起来,刘成家的在一旁计着数。

一百个板子,别说翠珠只是个姑娘,就是壮年的男子也不一定能捡回条命。

翠珠一开始还呜咽着,后来声息渐无。

敛秋立在屋里见岑氏不紧不慢地啜茶,心里像猫抓似的心慌。她忍不住对岑氏道:“夫人,我出去看看。”

岑氏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敛秋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只见翠珠脸上的涕泪已经被风雪吹干了,杏黄色的裤子上全是斑斑血迹,看着比方才青石板地上的还要触目惊心。

姐妹一场,翠珠平日的尽心服侍她都看在眼里。敛秋心中大恸,快步走了上去,将翠珠垂在一边的手抓起来,暖在手里。

翠珠只觉右手一暖,勉强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见是敛秋,嘴角翕翕道:“翠柳”

敛秋听不清,忙俯下身,凑近了耳朵。

打板子的婆子不由放慢了速度。刘成家的睇了她一眼,不作声。

翠珠已经气若游丝,此时强撑着说起来:“照顾妹妹”

敛秋听着连连点头,哽咽着说:“好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翠柳的,你放心去吧。”

翠珠听了果然放心,眼睛一合,便去了。

敛秋忍不住放起了悲声,却不敢吵到里屋的岑氏,将一方帕子在嘴里死死咬着。

刘成家的探了探翠珠的鼻息,对打板子的婆子摇摇头。

还差四十几板,不过也无所谓了。婆子依言放下板子,为了让翠珠少受些苦,她没有手下留情。

刘成家的进去给岑氏复命。

岑氏不动声色地用盖子拨去杯中的茶叶沫子,淡淡道:“赏三十两下去安葬了吧。”她说着瞥了一眼立在旁边肿着眼睛的敛秋,暗道晦气,对她道:“你也下去吧。”

两人依言,屈膝行了个礼便退下了。独留岑氏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失神。

另一边,岑伯懿出了院子就直接去了门房,等岑将军下值回来。

按理他应该去书房等候的,可是岑将军不识几个字,等闲不去书房。去通往白氏院子的路上截人不仅显得没有规矩,而且岑将军近来也不太踏足她的院子。

岑伯懿只好候在门房里,手心依旧气得发抖。

几个小厮给岑伯懿收拾出干净地方坐了,又多升了一个火盆,在一旁挖空心思,想和他搭上话。可惜无论他们说什么,岑伯懿都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有听见。

他们反而被洗砚赶去了旁边的耳房。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岑伯懿不知等了多久,岑将军终于回来了。

他迎了上去。

岑将军正想着这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应该可以去白氏那里了。他翻身下马,摘下落满了雪的披风往随侍的小厮一甩,心里火热地直往白氏院子奔。

不料被自家儿子给拦了下来。

他瞪起眼睛:“做什么?”

岑伯懿低垂着眉眼:“想请父亲去书房说说话。”

岑将军张口就想拒绝,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他想到儿子很少来找自己谈话,说不定有什么要事,遂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岑伯懿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苦涩。岑将军升不到一品大将军,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识字少,更重要的是他空有勇猛,却不知察言观色。

臂如现在,他看不见周围的下人们眼看在各忙各的,却都支起了耳朵在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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