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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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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渐起,大雪停停落落,纷纷扬扬总也没个尽头。放眼望去,真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正是滴水成冰、呵气成霜的时节。许清菡赖在被窝里不愿起来。她生性惧寒,遇上这样的天气,就从骨子里怠惰起来。

屋里升着好几个火盆,许清菡缩在被子里,依旧感觉寒气一个劲地往骨头缝里钻。她侧耳听了听,只听得朔风凛冽。外间几个丫鬟怕吵着她,都刻意放轻了手脚,寂静无人声。

许清菡叹口气,唤了一声“寒露”。

寒露忙忙掀了帘子进来,见许清菡醒了,快步过去扶着她坐起来,又拿了个靛蓝藤纹大迎枕靠在她身后。

许清菡的声音里还带着懒意:“春娇和春红还在外头?”

寒露恭敬回道:“还在包老槐树的树干。您可要起了?”

许清菡点点头,却不急着起来,只是漫声吩咐道:“让末伏进来服侍。你去外头先让她们两个进来,怪冷的,别冻坏了身子骨。”

寒露静一静,低低应“是”,躬身福一福便出去了。

背过身去,她捏着手里的帕子,心底泛起淡淡的喜悦。

小姐的意思这几日总算透出来了一些。昨日去曾家是命她和末伏跟着,现在早上一起来也是唤她们,这是要升她们两个做大丫鬟吗?

听说大丫鬟的月例银子,比现在的二等月例多了几钱呢。

正想着,末伏却和她错身而过。

寒露顿下脚步,只听里间隐约传来请安的声音,接着是低低的说话声。

她不以为意,抬脚去外头,向春娇和春红转达许清菡的吩咐。

里间的空气弥漫着慵懒的气息。末伏站在床边,轻声禀告:“林公子要回去了。”

许清菡吃了一惊:“这么快?”说着直起身,“快扶我起来。”

用温水洗漱完,再在外间喝了两碗白梅花粥,许清菡就匆匆去了正院。

岑伯懿正坐在暖阁的太师椅上和刘嬷嬷说话,见了许清菡,忙叫道:“来这里坐。”说着指了指身旁一个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太师椅。

许清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坐到了炕上。

刘嬷嬷问起许清菡:“那梅花粥吃着如何?”

许清菡笑道:“清淡可口,最要紧的是不用出屋子。”

刘嬷嬷跟着笑起来:“知道你畏寒,才特特吩咐芸香把粥送到后罩房。”

岑伯懿奇道:“什么梅花粥,我怎么没有听过?”

刘嬷嬷解释道:“是南越(1)那边的菜系。梅花性平,能疏肝理气。”

岑伯懿点点头。他这几日冷眼瞧去,刘嬷嬷一家不可谓对许清菡不尊重,尤其是刘嬷嬷,事事都先着许清菡。他也就略略放下心来。

他的嘴巴微张了张,迟疑了一会,方道:“我今日就要回家去了。”

许清菡一直惦着这事,闻言皱眉道:“早些回去也好,我看这几日的雪势,怕是要发雪患。若迟了,路上被大雪堵了,可就麻烦了。”

岑伯懿倒没想到这点,听她这样一说,心中的不豫稍稍放下。

许清菡却依旧蹙颦着眉:“是岑夫人叫你回去的?”

岑伯懿点点头。

许清菡的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习惯性地轻抚缠枝纹杯壁,茶水的温热一阵一阵的透到她的指尖,很快就让她静下心来,将这丝心悸放到一旁。

想了想,她提醒岑伯懿:“你才到了两日,传信的人就到了。怕是出了什么事,你小心些。”

岑伯懿唬了一跳,许清菡忙安慰道:“我不过瞎猜罢了,你多留个心眼。”

岑伯懿却没有得到丝毫安慰,他的心本就乱哄哄的,此时更是如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

他前脚出的门,后脚岑氏就派人送信,严辞命他回去。他本以为她是从翠珠的事缓过劲来,决心整治他一番。如今一想,若是如此,又何必这么匆忙

许清菡如何看不懂他的神色?只是现在没有丝毫线索,她也无法分析,只好闷闷地喝了两口茶,压下了心底的那丝郁郁。

又坐了一会儿,芸柔进来回话:“有个叫子松的小厮,让奴婢来回公子,说是可以出发了。”

早上收到的那封信,措辞极其严厉。岑伯懿纵然不喜,也只得起身向二人告辞:“事态紧急,我这就先走了。”

二人点头。许清菡跟着站起身,对刘嬷嬷道:“我去送一送他。”

她披上一件茜红色长式高领衬鹿皮斗篷,抱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花卉纹手炉,和岑伯懿一路走到了垂花门。

到了垂花门,岑伯懿顿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许清菡依言停步,细细看了看他,只见岑伯懿今日罩着一件石青色起花八团毡,脚下蹬着一双青缎白底小朝靴,在一片白茫茫里,衬得面如冠玉,端的是风度翩翩。

难怪曾如兰一眼就看中了他。许清菡心底暗叹。

岑伯懿看着许清菡的眼中隐有缠绵之意,内心大动,一时情难自禁,就握住了她的手:“许清菡,我等你。”

声音极低极轻,跟在后面的末伏以为是堂兄妹在说悄悄话,识趣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清菡的面色“腾”地一下红了。潮红一层一层透出来,很快就要赶上斗篷上的茜红色。她一时间心跳如鼓,小鹿乱撞,他在说些什么?他会等我什么?

明知两人地位差距悬殊,然而在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男子跟前,在自己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听他低低说出这样的话,任谁都会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

许清菡一时头晕目眩,忍不住的心动,若是若是有大赦那一天再不济熬到新皇登基

她只觉得岑伯懿这短短一句话,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和不可抗拒的旖旎,之后他如何上了马车,如何离开潮州,她竟恍恍惚惚,如坠云雾。等回过神来,手炉已凉透。

许清菡回过神来,心里一凉。在京城的时候,她分明是最讨厌他缠着她的,如今不知不觉,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慢吞吞地往回走。雪下了一阵,现在又停了。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阳光倾泻而下,没有一丝暖意,反倒让她的心,一阵热一阵凉。

末伏低着头跟在许清菡后面,心生艳羡,小姐和堂兄的感情可真好,不像她家,几个大伯和堂兄撺掇着父亲,把她卖出去

许清菡心里有事,就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说这是“活动筋骨”,否则大冬天的,整日窝在炕上,非得生出病来不可。

许清菡不知道她绕着小小的后罩房走了几圈,等到大片大片的黑暗蔓延到整个天空,她估摸着大郎和二郎也要回来了,就起身往正屋去。

积雪真的太厚了,许清菡站在抄手游廊往外瞧,看着就要叹气。先是涝灾,再是雪患,皇帝又处置了这么多老臣,朝中多是新贵,这个冬天,注定将是大铭最艰难的一个冬天。

许清菡进了暖阁,才发现程氏和王氏也在。刘嬷嬷招呼她到炕上坐下,几人随意地说了几句话,却明显心不在焉,都频频往门外瞥。

许清菡干脆闭了嘴,低头专心喝起姜茶。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火盆里的炭换了一趟,手上的茶续了几蛊,又草草用了个晚膳,大郎和二郎方才行色匆匆地回来了。

他们一进屋就带进来一大片风雪气,双颊冻得红通通的,鼻尖已经冷冰冰毫无知觉。刘嬷嬷一看就心疼,忙忙叫芸香把一直温着的黄酒端来,又一叠声问道:“晚膳用了吗?谈得怎么样?曾家大郎家去了吗?你们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软轿呢?”

大郎喝了几口黄酒,暖融融的下肚,全身顿时舒展开来。他一件一件地禀:“快到亥时才见到太守大人,我们一直在门房候着,没用晚膳。太守张口就是三七分。”

听到这里,王氏惊呼:“三七分?岂不是比高家还要霸道?”

满室寂静。

大郎顿一顿,继续道:“我们不敢妄下决定,就先回来了。曾家大郎已经回家了,他此行也很失望。轿夫不肯出工,非要二十两银子一趟,儿子和二弟就没舍得雇软轿,一路走回来的。”

许清菡喝茶的手一顿,一顶软轿走一趟,竟值二十两银子了吗?她忍不住温声插话:“何必省这两个钱,若是冻坏了,看病也不止二十两银子。”

大郎没想到许清菡会对他们表达关心,他是随着刘嬷嬷在许家做过下人的,知道主是主、仆是仆的道理,回话就不自觉带了恭谨:“也不止是为了银子。那轿夫漫天要价,我们看不过去,这才没要。”

许清菡不再说话,慢慢啜着茶水。刘嬷嬷见状就吩咐两人先回去换身衣服,又让芸柔把饭菜热一热端上来。

她看着两个儿子神色疲惫、面色颓唐,缓声安慰道:“此事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你们也不要灰心。我们慢慢想办法,总能度过这个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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