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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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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石带来的暖意在屋中弥漫,一屋子的人都紧蹙着双眉,等待大郎和二郎回来用膳。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换上了鹿皮长袄,神色紧绷,从外面匆匆而来。

芸柔已经把饭菜在案上摆好,大郎拾起箸子,却唉声叹气,怎么也吃不下去。

刘嬷嬷心疼,正要训斥他,二郎就哭丧着脸道:“娘,现在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我们该怎么办?”

刘嬷嬷紧皱着眉,沉吟不语。

他们之前都太高看自己了。也是,堂堂一州太守,何必非要啃刘家这块没肉的骨头?这几个月挣的再多,加起来也就几千两银子。他们家底子薄,根基不稳,就算想当太守的枪杆,太守还看不上眼呢。

刘家在此毫无人脉,刘嬷嬷一想,就觉得此事像个解不开的死结。她颓丧地道:“只希望太守看在曾家的面上,能给我们几分薄面。”

许清菡淡声接话:“就算是看在曾家的面上,他也不会给我们一分薄面。”

她顿了顿,声音清冷,自顾自解释道:“看看今天就知道了。”

大家心里都隐隐有个底,只是如今听许清菡实打实地讲出来,都觉得有些难堪。

的确,曾家大郎都跟着去了,太守却依旧不留半分情面。看来,潮州城里这些商铺的利益纠葛,远比他们想象中要深得多。

一室寂然无语,只剩两盏角灯在不知疲倦地摇曳。

大雪又开始下起来了。一片片袅袅婷婷飘扬而下,落入人的眼里,打在心上,却是带着万钧之力。

让人的心头无端端沉重不堪。

这样大的雪,若再把利润分出去,就相当于是剥夺了刘家在这个寒冬生存的机会。

香油铺子利润可观,许清菡早就将剩下的几千两现银也投了进去。利润一旦被分走,整个刘家宅子就无力运转。

最先在饥寒交迫中冻死饿死的,很可能是卖了死契的总角丫鬟。

再接下来,铺子的资金流动受到掣肘,一个不好,利润将大为减损,成为一个恶性循环。

几个月的严寒冬日,到时候,会不会波及到暖阁里的这些主子身上,还真的不好说。

就算挨过了这个冬天,还有开春,盛夏,然后又是一个寒冬

许清菡把手拢进袖中,青葱玉指轻抚着一个暗金色的雄鹰花纹。

这块暗金色雄鹰,一直被许清菡珍重地随身携带。她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出这样的场景:高家和太守分立在刘家的两侧,眼里闪烁着贪婪的暗光,嘴里吐着森森凉气。

说什么对刘家看不上眼,实际上,哪怕是蚊子大小的一块肉,这些贪吏也会毫不迟疑地下嘴。

她把暗金色雄鹰拢在袖里,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摩挲。冰凉的材质已经被她的体温摩得温热,她静默了又静默,终究还是没有把它拿出来。

许清菡叹了口气,幽幽开口:“良禽择木而栖。二表哥明天开始,去打听太守和高家的为人风评,最后选择一家让利。”

不让利是不可能的了,许清菡本打算利用太守和高家的嫌隙,在其中斡旋,巧妙地躲过这次乱子。没想到太守却是这么机灵而贪婪。

二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许清菡静了静,垂下眼眸,心中愤懑不已,语调却是平淡无波:“我们能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和太守再谈,想办法取得一个合理的让利程度。”

刘嬷嬷开口道:“高家那边,也要谈一谈。”

众人皆是露出赞许的神色。

许清菡闻言,望向大郎和二郎吩咐道:“高家在此地没有约束,行事必然更霸道一些。他们很可能一口咬定四六分,这时候你们只需拖延时间,等和太守谈出一个结果来。”

二人低声应“是”。

有了能做的事,大家心里好歹不再慌慌张张没有着落。就像落水者在水中挣扎起伏,蓦然摸到一块浮木。不管这块浮木最后是不是会跟着沉下去,起码在摸到的瞬间,都是狂喜的。

刘家众人就是这样狂喜的状态。似乎这几条计策一出,就一定能扳回局面一般。就连屋里服侍的丫鬟,脸上都泛起盈盈的笑,神色轻松欢快。

只有刘嬷嬷,担忧地望了许清菡一眼。

许清菡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自打投毒案以来,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呢。她幽幽地想。

**

许清菡心里惦记,在家中枯坐了几日,默不作声地等待消息。

期间,她陪着刘嬷嬷拜访过曾太太。

彼时,鹅毛大雪簌簌落落,刘嬷嬷仿佛一下子愁得老了好几岁,本是健朗的身子骨,那天也老态龙钟地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步履蹒跚地进了曾家的正屋。

曾太太一如既往地接待了她们。

刘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了拜访太守的结果。事实上曾太太早有耳闻,此时闻言只是叹气,一双柳叶娇眉惆怅地蹙起:“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曾家说到底也只是生意人,社会百行中最末流的商贾。虽说本朝对商人用奢华之物不做限制,但在世人眼里,终究地位低贱。

他们也不能为了才认识几个月的刘家,就得罪辛苦结交的太守。

刘嬷嬷是个识趣的人,自知不好勉强,又强颜欢笑地和曾太太说笑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打道回府。

许清菡跟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苦涩无比。

老天爷这是,要绝她的路啊。

大郎和二郎这几天急得嘴角起泡,每日晚间回来,都向众人汇报消息。可惜毫无进展,徒惹得众人伤神。

这一日,日光大盛,西北风也渐渐停了,唯余零星坠下的小雪花。

刘家的管事集合了小厮婆子扫雪,干得热火朝天。许清菡命人搬了个太师椅放在廊下,坐在上面,眯着双眼晒太阳。

程氏和王氏看着生趣,也搬来了椅子。许清菡干脆又让丫鬟支了张小几,放上瓜子点心,几人絮絮闲聊凑趣。

许清菡一面晒着太阳,一面不时地往垂花门的方向瞥去。两人看在眼里,俱是心知肚明,面上却言笑晏晏,只作不知。

王氏的声音轻快而尖细,带着一股子独有的韵味。她说话总是脆生生的,此时扶了扶鬓角,笑着开口:“我听春桃说,负责采买食材的婆子都不敢出门了,街上都是流民,饿狠了,看人的眼神叫人害怕。”

许清菡有些吃惊:“流民都已经到了城里?”

潮州是一个小城,所以刘家购置的这所宅子处在潮州最繁华的地段,各处比较方便。按理来说,太守和县令会把流民安置在城外,而不是放进城里,省得人心浮动。

王氏的眼睛睃了一遍四周,方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听说流民太多,再不进城,就要被雪冻死了。他们打死了几个守城门的兵士,太守拦也拦不住!”

许清菡和程氏都发出惊讶的吸气声,这太守敛财如此有手段,原来竟是个酒囊饭袋。

“现在他就任这些流民在城里四窜?”许清菡觉得奇怪,不禁发问。

王氏略有羞赧:“这我就不知道了。”见许清菡露出失望的神色,她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曾家的米铺都关门了!”

这真是一个大消息,许清菡睁圆了眼睛:“是没米了?还是”

王氏的声音更低了些,两人不得不把脑袋凑近,才听得她道:“米还多得很,不过是怕被抢了。”

两人了然地点头。曾家拥有潮州城里最大的米铺,在人多势众的流民眼里,无疑就是块肥肉。

程氏想了想,有些忧心忡忡地问道:“可曾家有这么多米,太守难道不会叫他家献出来吗?”

说起太守,许清菡轻蔑地笑了笑,正要解释给她听,程氏突然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她身着湖色短袄,蹲在廊下,脸色扭曲痛苦,却是什么都呕不出来。众人唬了一跳,许清菡忙吩咐丫鬟捧来漱盂,又把她扶到一边坐下,见她神色灰败,不由向王氏问道:“大嫂她这是怎么了?”

王氏不过是个成亲一年有余的小媳妇,此时已经吓得一脸慌乱,闻言只是摇头:“不知道。”

许清菡皱着眉,喃喃自语:“许是忧心过度?”她转身命末伏去请个大夫来。

末伏应下,走到门边,听到外边果然哀鸿遍野,有些心悸,塞了两块银子给一个小厮,匆匆吩咐了两声,就急急走了。

程氏斜斜地倚在椅上,神色恹恹的,但她到底不是像王氏和许清菡那样的小丫鬟,心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亮。这丝光亮让她又惊又喜,却又让她害怕。

她干脆闭上了眼,只等大夫到来,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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