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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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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的话却是过于急切了。眼看着雪势不绝,纷纷扬扬下了小半个月,过了一阵子,竟然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雨混着雪花,一遍一遍冲刷着地上的青石砖。空气又湿又冷,厚重的斗篷披在身上,却不能带来暖意,只是让人觉得阴潮。

许清菡在屋里坐得闷了,披上一件茜红色内嵌鹿皮斗篷,捂着一个套着石青色炉套的手炉,施施然出了房门,端然立在廊下。

雨水顺着廊檐“滴滴答答”倏然滑落,她的心头温温然,开出一朵极暖的花,过一会儿,复又被更大的愁绪遮盖了。

丫鬟大雪跟在后面,见着许清菡娇眉蹙起,便赔了十二万分的笑:“小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么?”

连日来,因着太守松口和通缉榜被揭,合家众人无一不是笑盈盈的。心里的重担一旦卸下,人也有了朝前看的劲儿。尽管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合家上下却是早早就开始剪窗花、写对联,处处洋溢着喜气。

许清菡凝视着雨花在青石砖上一朵一朵绽放、凋零,郁然叹了口气:“这样冷的天气,偏又下起了雨。也不知道外头满地的流民如何挨得过去。”

湖南的水患冲掉良田万顷,无数人流离失所,却不知究竟为了什么,过了这小半年,还没有安置好这些流民。

大雪想了想,道:“奴婢还在外头的时候,每到了冬天,衣服就总也不够穿。最怕的就是这雨夹雪了,又冷又潮,若是不小心淋了一场,生了风寒”

说到这里,大雪兀地住嘴,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若是寒露或是末伏在跟前服侍,总是要说些开解的话。偏偏自己总是不着眼色,难怪一齐买进来的,最后却只做了个二等丫鬟

许清菡却不以为意。她神色幽然,定定地往前方看。透过重重雨帘,几重屋檐高高翘起,许清菡微眯着眼,似要堪破这卷翘重檐,直瞧到外头去。

雨势渐小,雨点声“滴答滴答”,慢慢的一声一声敲在人的心上。许清菡倏忽道:“真想出去看看。”

大雪脸上陪着笑,正待说话,突然远远瞧见程氏身边的杏花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近,便停了嘴。

杏花未到近前便远远行了个礼,对着许清菡笑道:“大奶奶请您去前头说说话。”

左右无事,许清菡拢紧了斗篷,微笑颔首:“我这就随你一起去吧。”边说边信步往前迈。

杏花一路跟着许清菡,却不去东厢房,而是引着往暖阁去。许清菡奇道:“大嫂不在东厢房吗?”

杏花的脸上是和程氏如出一辙的木讷,她愣了愣,这才道:“曾家两位小姐也来了,都在老夫人跟前说话。”

许清菡微微冷了脸,竟还是程氏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却是连个话都传不清楚。

她微微侧目,见杏花一脸无知无觉的模样,嘴上也不多言,提起脚就迈进了暖阁。

合家女眷都在。曾玉兰正柔声说着话:“还是老夫人周到,早早剪了窗花。窗花在窗棂上贴着,一片白茫茫里,这几抹艳艳的红倒分外喜庆。”

曾玉兰说着,一转眸见许清菡进来了,便停下话头,对着她扬起一抹笑。

许清菡笑着点点头。大雪亦步亦趋地上前帮着许清菡褪下斗篷,露出内里穿的嫣红刻丝间色裙。

刘嬷嬷穿着蟹壳青鹤纹褂子,坐在炕上,老迈的脸上浮着怡然自得的笑意。程氏坐在另一边,和刘嬷嬷只隔了一个炕几,一双手已经养得极白极嫩,正轻轻托着已显怀的肚子。

刘嬷嬷眉眼带笑,招手让许清菡过去,细细问道:“雨天路滑,可要当心些。衣服可够暖和?”边说边捏了捏许清菡的手,见温温热热,这才放了心。

许清菡抿着嘴笑,答道:“我在里边穿了两件厚厚的云锦,怎么也不会冻着。”她的脸略略一转,就看见曾玉兰和曾如兰两姐妹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两人俱是穿着一样的鹅黄妆花缎真珠裙。曾玉兰头上戴了蝶形猫眼簪,又插了一支鎏金云形点翠。曾如兰年纪稍小,只戴了两朵桃色珠花,倒是更显活泼。

许清菡与两人见了个平礼,再在屋里找了一圈,才找着坐在角落的王氏。

王氏坐在曾玉兰对面的一排太师椅上,却是选了最末的一张坐下。她见许清菡瞧过来,拢了拢手炉,笑道:“近来越发怕冷,此处离火盆近,我便择了此处坐下。”

许清菡嘴角噙着笑,并不多言,走过去挨着王氏坐下,先关心了一番程氏:“大嫂近来还好?可还有不适?”

程氏的眉梢眼角含着春意,面色柔和,温情地轻轻抚了抚小腹,笑道:“前日开始就不吐了,胃口突然好起来,这两日进的格外多些。”

刘嬷嬷脸上的褶子都笑得温和起来,接话道:“她显怀早,更要事事当心些。虽说吃的用的,样样不能委屈了,却也要多走动走动。”

许清菡还待说话,程氏就笑着开口:“媳妇谨遵娘的吩咐,每日早晚都绕着屋里的红木半圆桌走上一百圈。”

许清菡啧啧称奇,自从怀孕以来,程氏一日日竟改了怯懦的小家子气,如今对答温然有据,不似当初了。

她不经意侧目,却见王氏鼻翼翕动了两下,似是极为不忿。许清菡心底生疑,王氏早就在她的劝说下放下了比较之心,怎的今日突然又生起闲气来?

她安抚地瞥了王氏一眼,对着曾玉兰和曾如兰笑道:“还下着雨呢,你们怎么来了?”

曾如兰自觉和许清菡亲近,嘟起嘴娇声道:“几月不见,菡姐姐不兴我们来了?”

许清菡盈盈地笑:“我成日闷在屋里,也是乏味极了。你们正好来给我解解乏。”

曾如兰跑到许清菡旁边坐下,悄声道:“母亲要我跟着去施粥,我不愿意去,这才拉着大姐,躲到你这里来。”

许清菡亦是低低地道:“怎么还要你去施粥?不是都安排好了人么?”

曾如兰凑近许清菡,语气极为不忿:“汪家的奶奶带着几位小姐去帮忙,不知怎的带动了这股子风气。母亲前几日也动了心,非要让我过去。还说这是做好事,能沾沾福气。”

她嘴巴一撅,坐直了,闷闷地拿起紫铜火棍去捅手里的手炉。火星子迸然四溅,曾如兰语气低沉:“大姐在绣嫁衣,不用掺和这些。可怜了我,汪家小姐惯会生事,我还要和她们搅和在一块儿。”

许清菡怕溅出来的火星子烧坏了曾如兰的衣服,忙按住她的手,劝道:“那就不去。外面都是流民,街道正乱着”

她说到这里,心里倏忽一动,改了口风:“也不知是个什么景象,真想出去看看。”

曾如兰异样地望了过来,还未说话,冷不防刘嬷嬷笑着问起:“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刘嬷嬷刚才正向程氏传授孕期的注意事项,一个颠来倒去地讲,一个满面恭敬地听,怎么也不腻歪。刘嬷嬷喝口茶的功夫,便抬首看见许清菡和曾如兰的脑袋凑在一块儿,一副小女儿情态。

两人一般无二的乌压压黑发柔顺地垂下来。曾如兰用桃色珠花扎了两个小髻,许清菡用一支赤金红宝石蝴蝶钗绾了个纂儿,简简单单的,倒是将角落那盆开得正艳的白鹤芋都比了下来。

许清菡笑道:“不过是些闺阁小事罢了。”

刘嬷嬷见曾玉兰孤零零坐在另一边,不想她受了冷落,便笑道:“说了些什么,讲来让我们听听,也让我乐一乐。”

许清菡正要胡诌一个,曾如兰便笑吟吟抢声道:“不过是来求老夫人一个恩典。”

许清菡蓦地睁大眼睛,曾如兰已自顾自道:“母亲让我去外头施粥,我一个人不敢去,就想叫菡姐姐陪我。”

曾玉兰是知道缘由的,听自家小妹不过和许清菡聊了两句,就突然改了口风,心下暗暗惊诧,嘴上却缄默不语。

刘嬷嬷面上斟酌着,眼睛却往许清菡这里探寻地望来,意思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此番正合了许清菡的心意,她来不及顾曾如兰怎么忽地变了主意,只是笑道:“我也很想去外面瞧一瞧。”

刘嬷嬷听她这样说,凝眸细想一番。通缉榜已揭下几个月,风头早已过去。出门时戴上帷帽,小心些,总也不会出错。

她便点头应了,细声叮嘱道:“芸香稳重,到时候我让她也跟着。外头不比家里,凡事都要格外当心些。”

许清菡心中泛起一圈一圈的喜意,脸上漾起澹澹的笑,柔声应下,又感激地瞥了曾如兰一眼。曾如兰无声微笑,眼里带了点讨要功劳的意思。

许清菡轻笑,捏了捏她的手。

窗外雨雪霏霏,屋里的空气泛着淡淡的百合香气。角落那盆无人理会的白鹤芋,佛焰苞大,叶柄长长,乳黄色的花蕊颤颤地抖动着,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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