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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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菡逃出来后,先按照许沉和林绫的吩咐找了污泥糊了脸,又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想要爬上去,无奈折腾了半天,还是在树底下晃悠,只得在树下胡乱睡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许清菡就悠悠醒转过来。她摸了摸身上,许沉的书信、蒋怡真给的银票都还在,便趁着追兵没来,往京城的方向匆匆走去。

走了不多时就感到头脑发昏、双腿沉重,背上的鞭痕浸了汗痛得厉害。

原来在爹娘身边尚不觉得,他们生性豁达,又经过大风大浪,也影响了她的情绪;又有桃夭灼华等一干人陪侍左右,使许清菡暂且忘记了这些痛苦。

如今自己孤身一人,浑身泛酸,举目无亲,不知道会不会有差役追来,回京之路又尚且遥遥无期,一路上不知要费尽多少凶险、多少挫折

许清菡悲从中来,疲惫、饥饿和迷茫一下子就压倒了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她蹲在地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泪水将脸上的污泥洗成一道道纵横,隐约可窥见清丽的面庞。

许清菡却毫不知情,她哭累了,抹抹泪,又鼓励自己要重新振作起来。

她从怀里取出干粮,东瞅西看,捡了个熟鸡蛋来吃,这东西容易坏,得先吃掉再说。她不敢多吃,略歇一歇就又匆匆忙忙走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许清菡的脚两天前就起了水泡,灼华细心地把它们挑破,现在已经起了茧子。孤独的旅程最可怕,和亲友们一起一日走四十多里路还可以说笑,这眼看太阳明晃晃的才到中午,许清菡已觉得双脚火辣辣地疼,实在累极。

又勉强走了一小段路,许清菡找了个小山坡的背面歇了。

去岭南的路和湖南到京城的路线有些偏移,走到这里,才渐渐有些流民出现。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奔波,无一不是面黄肌瘦、满脸倦怠。

许清菡靠在树干上吃着干粮,观察着他们的行为,暗暗模仿,但求泯然众人,躲避灾祸。

没想到许清菡的干粮很快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这些流民因为逃荒,大多数都没有足够的干粮,一路乞讨而来。他们饥一顿饱一顿,加上长途跋涉,早已经饿得眼冒金星。

如今蓦然看见这么一个举止文弱、身材瘦小的后生,还吃着干粮,不禁眼泛绿光。

“咱不做这缺德事,走吧。”有人摇摇头,拉着同伴远去。

还有些人踌躇一番,也走了。

这时许清菡已经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她慌忙把干粮塞回怀里,站起身拔腿就想跑。

“慢着!”两个壮汉狞笑着把许清菡拦住。

二人身材高大,皮肤黑黝黝的,身上混合着汗味和馊味,声音沙哑,像是长久不曾开口说话。

显然他们是仗着人多有力气劫粮来了。

许清菡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忙又从怀里掏出刚才的干粮,阿顺取容地递了过去。

两个大汉眉毛微皱,露出不满的神态。

许清菡又从怀里掏出了近一半的干粮,哀求道:“壮士们行行好,这是我全部的干粮了。你们放我一马吧。”

虽然刻意压低声线、加粗声音,但许清菡的声音还是十分稚嫩。

其中一个大汉看了看许清菡略微鼓起的衣服,显见是里面还有余粮,当即不满道:“这厮说谎!老二,我们自取了便是。”

两大汉说着便伸手像许清菡怀里摸来。

许清菡惊慌失措,当即只想到保住书信和银票要紧,因此越发紧紧护住胸口,又哭喊起来:“救命啊!抢劫啦!救命啊!抢劫啦!”

声音又高又尖,穿透力极强。大汉们十分不耐烦,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快了事才是正经。当下不再废话,由老二摁住许清菡的双手,老大自去摸她怀里的食物。

许清菡又急又羞,额角生汗,越发不要命地叫嚷起来。此时一个男子几乎是从天而降,大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回身一看,见只是一个看着颇为瘦弱的白面书生而已。便不再搭理,继续搜刮起来。

“竟然还有这么多银票!”老大满脸惊喜。老二一看,也乐起来。唯独许清菡急得焦头烂额,又恨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老大还没高兴太久,这书生猛地给他脖子后面来了一下,顿时软软地倒了下去。

老二急了,扔下许清菡,举着拳头就要往书生脸上砸去。

书生微微一侧,便躲开了那一拳。

随后也不知他怎么动作,人已经绕到了老二后面,同样来了一下,老二也软软地倒在了老大旁边。

许清菡吃惊地微张开嘴——就两下,这两个就没了?这功夫,恐怕是校尉才会有的吧。

随后又想起自己处境,不由担心起此人是否要救人劫财。

有了前车之鉴,她也不敢再将银票往怀里塞。想了想,她笑道:“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在下佩服佩服。这些银票,在下就送给好汉了,略表心意。”

没想到书生一言不发,许清菡更加惴惴不安,难道他连这些干粮也要?许清菡十分纠结,没了干粮,她真的要一路乞讨着到京城吗?

**

其实江飞白只是被她的笑晃花了眼。

他刚刚见两人行凶,本来想直接走过去的。

一路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人饿极了的情况下,别说是抢粮食,就是树皮草根也吃,史书上还记载着易子而食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救了这些人,那以后呢?他们终究是保不住粮食的。

不过这姑娘有点不同寻常。方才她奋力挣扎的时候,她那双眼睛——那双着急的眼睛里,明亮,坚毅,灼热得几乎要把人烫伤。

他下意识就觉得,这样的人将来必定非同凡响,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姑娘。

从不多管闲事的他,鬼使神差地就走过来,出手解救了她。

此时看她一脸忐忑不安的样子,他才微微回过神。正午的阳光真亮啊,照着她这张明媚的小脸。

他温和笑道:“自己收好吧,姑娘。以后当心些就是了。”

许清菡大吃一惊:“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罢了,遂作了个长揖道谢道:“多谢公子相救。”

江飞白哂笑,也不答话,转身轻飘飘地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数着脚步:“一,二,三,四”

果然他走到第八步,许清菡下定决心,从后面扑上来道:“公子留步!在下感念公子大恩,本不应再来叨扰。

“只是这一路凶险,在下看公子像是进京赶考的学子,想与公子同行,烦请公子照料一二。”

江飞白转身,但笑不语。

许清菡忙补充道:“在下在京城有亲戚,或许可以解决公子的食宿。到京城后,在下定然请家人奉上银两答谢。”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颔首:“那便一同走吧。”

许清菡跟在江飞白身后,默默走了一路。这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一个盘算着到了京城后如何求救、又要如何小心翼翼不被宫里发现;一个打量着身边的人,暗暗猜测她是什么来历。

到了晚间,两人找了个地方随意地坐下了。

江飞白点了篝火,又走了半里路抓到一只兔子,两人就静默地对着篝火发起呆来。

他有点摸清这姑娘的性格了,只要不是火烧到屁股上,就绝对不会想开口。于是他清清嗓子,笑问:“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许清菡蓦然听到问话,先是一呆,随即反应过来,忙答道:“我姓林,单名一个菡字。”

江飞白自然听出她话里的犹豫。

他也不以为意,一边翻着被串起来的兔子,一边笑道:“林姑娘离乡背井,千里迢迢上京寻亲,也是不易。在下名唤江飞白,蜀州人士。”

兔子越来越熟,油滋滋地冒起来,香气溢出来,不用风吹就到处乱飘,勾起许清菡的馋虫——她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干粮了。

许清菡拼命嗅着这香气,连连点头:“江公子从蜀州来京,果然是进京赶考的吗?”

江飞白不觉好笑:“正是。”

两人又无话可说。

江飞白本想寻些话逗逗她,不过看她完全被馋虫支配,料想也聊不了什么,便加快了把兔子烤好,从怀里摸了瓶调料撒上去。

撕下一个兔腿,又拿在手上等它凉了凉,才递给许清菡:“吃吧,小心烫。”

许清菡故作矜持地道谢,小心地把兔腿接过来。其实好几天没吃好的她,心里早已乐翻了天,使劲吹了两口,便咬了下去。

“唔——”还是有些烫,许清菡却不舍得把这一口肉吐出来。含在嘴里猛呼几口气,便细细嚼了咽下去。后来她果然慢点吃,可是何曾受过这些?

才吃了两口,两粒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江飞白一看慌了神:“你不喜欢吃吗?”说着就要把兔腿接过来。

许清菡摇摇头,暗骂自己软弱。她抬手抹了抹泪,笑道:“没事,不过是突然间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太感叹了而已。”

江飞白隐约有点明白过来,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我定会把你平平安安送到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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