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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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头许清菡听了刘嬷嬷的陈述,不禁凝神深思起来。

消息递出去后,她也再帮不上爹娘什么忙。当务之急,的确是速速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要走去哪里好呢?

心里想着,她便这样问了出来。

刘嬷嬷也在想这个问题,她试探道:“潮州是老奴的家乡,可去;老爷夫人曾在荆州经营七年之久,可去;或者远远逃到南边,到闽那一带。”

其实许清菡想去岭南,流放之地,和爹娘一起共渡难关。

不过去了岭南等于自投罗网。流放途中逃跑被抓,恐怕是杀头的罪名。为了活下去,自己从此要躲躲藏藏,隐姓埋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爹娘。

“去潮州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讲,“嬷嬷是潮州人,到了潮州也不至于生疏。普通老百姓不讲官话,我们逃到南边,一看就是外乡人,如果有人起了疑心可就不好了。

“至于荆州,爹爹在荆州经营了七年,皇上在荆州何尝不是也经营了七年。”

刘嬷嬷听出许清菡话里的怅惘,劝道:“姑娘年纪还小,长开了又是另一个模样,张榜的告示上贴的只是小姐现在的样子;老爷夫人有蒋岑两位大人照应着,料想也没有大碍。”

许清菡悠悠吐了口气,心知也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深闺小姐了,要想活下去,就得忘却往昔的尊荣盛宠。

“那我们尽快去吧,只是这一大家子”

“小姐不用担心,今晚他们回来我就叫他们收拾,明日一早即可出发。”

许清菡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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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嬷嬷收拾箱笼之际,有些晃神。

开国不久她就告了老,许家的泼天富贵她也看在眼里,林绫也常有赏赐下来。不过她一直舍不得花,全家蜗居在这个一进的小院子里,是想一口气多买几亩薄田,从此世代耕读传家。

如今小姐有难,不能不帮。一家人到潮州去,也算重回故土、落地生根。

这样想着,刘嬷嬷就将这些年攒下来的银子缝进贴身的衣兜里。

另外自己那个小儿媳妇,可得好好教导教导

突然,有几个人来到院子,小厮象征性地问了问有没有人,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人已经撞进屋里,却是岑伯懿。

许清菡正坐着发愣,蓦然看见岑伯懿,大吃一惊,只顾睁大了眼睛看他。

岑伯懿已经脱口而出,又惊又喜:“许清菡,你真的在这儿!”

岑伯懿只觉得天一下子就亮了,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儿——身着布衣,面色略有憔悴,五官眉眼依旧是他喜欢的清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带了惊诧,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

就算是从前他扔了蛐蛐到她被子里,她也只是盛气凌人地找自己算账,从未露出惊慌失措来。

他一时情难自抑,大步迈了两脚,上前一把将许清菡紧紧抱住,声音竟带了些微的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一时间众人俱是呆了。

岑伯懿的小厮想着非礼勿视,默默把头偏到一边。从里间听到动静出来的刘嬷嬷看见岑伯懿竟轻薄她家小姐,怒发冲冠,上前就要将他扯开。

许清菡手脚失措,没料到岑伯懿突然来这么一个真情流露,不知要作何反应。

刘嬷嬷一把将岑伯懿往外扯,怒骂道:“真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今天你岑伯懿也敢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了!”

岑伯懿愣愣的,他还在回味刚才怀里的温香软玉。

刘嬷嬷又振聋发聩般“啊?”了一声。

岑伯懿回过神,不禁脸一红,喃喃道:“嬷嬷,我我是无心的。”

登时宛如火上浇油般,刘嬷嬷心想此人轻薄良家女子,竟然还摆出一副纯良样子,她把岑伯懿往门外推:“你给我滚出去!”

许清菡见势不好,忙拉住刘嬷嬷:“嬷嬷别急,先听一下他的来意。”

刘嬷嬷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不过还是依言放下手。

岑伯懿忙道:“我在街上,正好见刘嬷嬷从蒋家出来,我心想刘嬷嬷不是早就告了老,怎么还进出蒋府,我担心和你有关,便一路跟了来”

岑伯懿的脸还红着,此时第一次对许清菡明确表达了关心,脸登时更红了。

许清菡担心怕他尴尬,假装没看见,请他坐下,又命刘嬷嬷奉茶。

刘嬷嬷气呼呼端来了茶,故意重重地放到桌上。

寻常人家用的是木碗。

岑伯懿自小和许清菡打打闹闹,自是对各自家中的体面下人了如指掌。他知道刘嬷嬷就是这么个忠心护主的性子,加上刚才是自己不对,也不敢多说。

许清菡还惦记着刚才的那个熊抱,也不开口。

两个人静坐无言。

岑伯懿憋不住:“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自从许清菡出事后,岑伯懿再也无心读书。

他深恨父母不愿出手相救,和岑母大吵一架,只日日带了小厮在街上游荡,一点一滴地回想两人的相处。

他今天看见刘嬷嬷从蒋府出来,下意识便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脑子还未思虑好,身子便已追随而去。到了门口,他心想既然来了,不如进去一探,果然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他只觉得这次会面是老天赠予的礼物,一时间头脑发昏,晕晕乎乎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见自己方才唐突了她,惴惴不安,唯恐她会生气。

许清菡和他多年相处,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由叹气,示意他挥退下人,这才跟他细细说了事情经过。

岑伯懿听了竟是肝胆俱裂,他紧紧攥住许清菡的手,以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柔情语气说:“许清菡,你别怕,我会护着你。”

许清菡奇道:“怎么个护法?”

岑伯懿的手攥得太紧,惹得她生疼,不由默默抽了回去。

岑伯懿低头想了一会儿,方道:“我这还有一点钱,不如我买座宅子,把你安置进去。”

许清菡不客气地批评他:“岑伯懿,你不要异想天开了,还想学汉武帝金屋藏娇。”

话一出口,两个人的脸都有些热。

金屋藏娇,汉武帝刘彻藏的是他的妻子陈阿娇。

许清菡掩饰般解释了一番:“官府的通缉令一下,你是藏不住我的。我已经决定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远远逃到潮州去。”

岑伯懿急了:“潮州与京城不过隔了两日路,如何就躲得过?你相信我,我会把你好生藏好的。”

许清菡苦笑:“岑伯懿,拜托你动点脑子。京城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差,又是京畿重地,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凡几。恐怕不出三天,我就会被人告发。到时候可是要杀头的。”

最后这句话唬住了岑伯懿。

只要随便一想,他就胆颤心惊。

他想到母亲那日的态度,苦苦拦着,不让他去看她最后一眼。

买宅子这么大的事,最后肯定瞒不住母亲,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他打了一个寒战,忙道:“那你快快逃走。”

想了想,他又道:“我还有几千两银子的私房,明日一早就给你送来。”

许清菡道:“怡真已经给了我一些银子,应该够用了。”

岑伯懿道:“怎么会够用?你从小锦衣玉食的,就是在军中也没有亏待过你。”说到这里他已是毫无转圜的语气,“你一定得收着。”

许清菡想了想,到了潮州,上上下下都需要打点,又有这么多人,几千两还真不怎么经花。

她道:“那你明日送来吧,我会记着的。”

岑伯懿听了晃神,记着什么?这件事?这份恩情?还是,他?

不料许清菡下一句开口就戳破他的绮思:“如今我是戴罪之身,过几天就会变成通缉犯,你我再见之日不多,好生保重。”

岑伯懿不依:“过几个月你就要及笄了,到时候我去潮州看你。”

许清菡不置可否,反正腿长在他身上,拦又拦不住。

她提醒道:“现在只有你和怡真知道这件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岑伯懿听了这话有一种隐秘的欢喜:“我的嘴巴紧不紧,你还不知道吗?”

许清菡不禁在心里翻个白眼,她当然知道!

有一次岑伯懿又来招惹她,她跑去兴师问罪。两人一路闹,她不小心打翻了冯将军的夫人养的一盆墨菊。

墨菊很是珍贵,又难养活,行军打仗一路带着,能茁壮成长也是不易,如今被许清菡这么一撞,十有是活不成了。

许清菡皇上都不怕,就怕冯夫人。她那张严肃的脸,不乐意的时候嘴巴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双眼睛盯得人浑身发冷。

七八岁的许清菡当即就打了个寒战,已经准备好要接受冯夫人的雷霆之怒了。

小小的岑伯懿这时却凑了上来:“你听我说,只要我们闭紧嘴巴,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我不想骗人。”小小的许清菡快要哭出来。

“不用骗人,大人问起来,你只要不说话就成了。”

小小的许清菡动了心。

这是她第一次掩饰,在岑伯懿的怂恿下。

后来过了两三年,她才知道,岑伯懿背着她把这事给认了。挨了冯夫人好几天的眼刀子。

知道这事的许清菡心里感动,对岑伯懿很是温和了一阵子。谁知岑伯懿贼心不死,依旧三天两头来找她麻烦,两人又闹了起来。

想起往事,许清菡不由啜了一口茶:“我已经让蒋大人把消息递给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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