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武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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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快要入冬了。日子一天一天冷起来,各大州县收到了上级的指示,在大大小小的城墙贴上了许清菡的通缉令。

通缉令上画的是一个标致的女子。百姓们在冷风中,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衣服里,瞥了一眼就匆匆走过了。

一个流放逃跑的女子,和自己的生活能产生几分交集?没几个人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许清菡乐见其成,借着天气冷,把王氏拘在家里。她让刘嬷嬷从外面请来一个落魄的绣娘,在家里教着小丫鬟们针线。一行人就早早点起炭盆,在屋里打起了叶子牌。

这是富贵人家兴起的玩意儿。

王氏从前成天做农活,冬天还要为家人做些棉衣,一年到头没个休息的时候。如今乍一见这玩意儿,稀罕得不得了,三人拉来末伏凑数,整日缩在后罩房里,倒也乐呵呵的。

许清菡喊了声“胡”,说着把自己的牌甩在了铺着茜红色绣牡丹绒毯的案上。末伏抿着嘴笑,把自己面前的铜钱推了过去。王氏笑嗔:“原来菡儿是来骗我们的银子的。”

许清菡笑道:“我可不敢骗嫂嫂的银子,不然回头表哥还不知要如何编排我呢。”

有了许清菡的银子做本钱,刘家彻底摆脱了以前的贫农身份。这几个月来王氏和二郎蜜里调油,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王氏闻言有些羞恼,瞪了许清菡一眼,又不知如何回嘴,只得低头打散桌上的牌,垂下去的脖颈透着微微的红。

程氏细细打量许清菡,见现在每日有她们引着她说笑,许清菡已经有心思和人谈闹了,脸色也不像刚刚搬来的时候那样苍白苍白的,心里不由长吁一口气。她伸出这个月刚开始保养的手,帮着王氏整理桌上的牌面。

许清菡盯着桌上的牌,神游天外。天寒地冻的,不知道爹娘的衣服够不够厚。希望岑伯懿能如约来她的及笄礼,到时候可以请他托岑将军,派人送些冬衣到岭南去。

几人各怀心思,程王二人很快就重新洗好了牌,末伏起头说了个笑话,四人又笑盈盈地打起牌来。

在京城,却有身强体壮的参试者,单着了薄薄的初秋衣衫,豪迈矫健地站在场上,等着武举的开始。

百姓好热闹。明明是呵气成霜的天气,还有人裹着厚实的棉衣来武举的外场,脸蛋冻得红彤彤地来看热闹。

听说北边战事吃紧,皇上要亲自来观看武举,遴选出镇北将军的人选。来比武的和来围观的,无一不是伸长了脖子往看台上仔细地瞧,可惜帷幕把看台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虽说坊间传闻,十有八.九都做不得真,来参选的武修们还是铆足了劲,一个一个穿着薄衫,立得笔直笔直的,试图在皇上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江飞白虽然身量修长,但和旁边五大三粗的人一比,看起来不免有些瘦弱。

围观者都不往他这里看一眼,他们悄悄谈论着哪个最可能摘得头魁,有人已经眼红心热地在地下钱庄里下了注。

帷幕后面,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身着绣着锦鸡的官服,惬意地缩在垫着狐皮的座椅上,一双小眼睛泛着精光,透过帷幕打量着下面的场景。

深秋的风吹过,男子打了个寒颤,忙命身旁侍立的小厮:“再给本官拿个脚炉过来。”

小厮恭声应下,很快就捧了个烧得火热的脚炉过来。

他蹲下身子,小心地掀起男子的朝服一角,把脚炉往男子的脚下塞。

脚下顿时也暖融融起来。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笑着称赞了小厮一句,心下寻思起来。

他好不容易在皇上跟前谋了这个差事,最好是能从这批参选的人中选出几个心腹。以他主考官的身份,做到这点不难,难的是如何不要被皇上察觉。

男子眯起小眼睛,在宽大的椅子上扭了两下,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细细盘算起来。

这肥胖男子的本名叫高辟,他还在未称帝的贾泽手下当个不起眼的幕僚的时候,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皇上对他名字的不喜,自己改了个名,唤作高毕。

辟者,君主也。诗经大雅文王有责曰:“皇王维辟。”汉书五行志有云:“辟遏有德。”

而毕,是打猎用的有长柄的网。是主人手里的工具,是随意差使的玩意儿。

改名几个月后,高毕果然就慢慢得到了一些差事。再后来凭着本事爬到如今的位子。

高毕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自己那个识得几个字的乡绅老爹,何以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但他也非常感谢这个名字,否则的话,没有这个机缘巧合,他要如何透过皇上豪迈热烈的外表,偷偷窥见他内心的狭小肚量,难以容人?

说不定就落了个和许沉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高毕又不自在地扭了两下。

小厮觑了觑高毕身上的三个手炉、一个脚炉,以为他是太热了,殷勤问道:“老爷,要不奴才拿走一个手炉?”

高毕斜眼看了小厮一眼,不说话。小厮摸摸鼻子,讪讪地闭上嘴。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高毕朝着一旁等待多时的副考官杨凯点点头。

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多会察言观色。杨凯恭敬地朝高毕拱了拱手,匆匆掀开帷幕的一角,走到了看台的最前面。

一直关注着这里的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往这里投。

杨凯接过副手双手递过来的公文,扫了一眼,开口道:“皇上圣明,给民间的有才之士一个机会,开了古往今来都没有的先例,设了武举。”

看台下顿时安静起来。百姓们很少听到官老爷开口说话,新鲜得很,胆大者抬起头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杨凯。

杨凯有几分不喜。

被京兆尹派来维持秩序、隔三岔五立着的捕快中,有几个机灵的,高声喊道:“皇上圣明!”

众人忙跟着山呼了两句:“皇上圣明!皇上圣明!”第一声还稀稀落落的,第二声就排山倒海,仿佛连秋风都要震了开去。

只有几个百姓和武修,依旧呆头鹅般立着,木木地闭着嘴。

高毕在后面看了嗤笑,这杨凯就是喜欢这种没用的排场,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死活升不上三品。

杨凯不知高毕所想。他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扫了一眼看过好几遍的公文,清了清嗓子,用百姓们都听得懂的话说道:

“这次武举,总共分为三轮。第一轮比的是气力,场上放着的这些石头,大家看到了吧。石头总共分为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能举起的石头越重,分数就越高。”

底下的人嗡地一声议论起来:

“二百斤,这谁能举得起来?”

“你举不起来,不代表别人举不起来。听说东街的毛屠夫,每天早晨都要杀一头两百斤的猪。”

“就是,这里面的人可是要当将军的,说不定连三百斤的都有人能举起来。”

“三百斤夸大了吧。能有几个毛屠夫?恐怕这第一轮就得筛下一大半了。”

杨凯不满地皱眉,场地大,人群站得开。他铆足了劲说话才能让众人听见,此刻吵吵嚷嚷的,如何念得下去?

杨凯的副手一见,忙高声喝道:“大家噤声,听杨大人说。”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杨凯这次不再停顿,很快地宣布完剩下的规则:

“第二轮比的是骑射。参赛者骑着马绕场跑三趟,发箭九枝,三箭中靶心者方为合格。在合格的基础上,射中的靶心越多,分数越高。

“第三轮比的是策论武经,只有通过前两场的人,才可以参加第三场。这场由主考官大人亲自阅卷。待到三场比赛下来,根据参赛者最终的分数来定名次。”

杨凯说完,把公文往副手怀里一塞,转身就回帷幕后面去了。

高毕抱着手炉,小眼睛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凯看着这个肥胖如山的长官,一左一右抱着两个手炉,脸上的肥肉把眼睛都挤成小小的两粒,心里就不甚亲近。

但想到高毕素有“笑面虎”的称呼,他按下情绪,恭敬地向高毕行礼,温声道:“大人,下官已经宣读完了规则。”

高毕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杨凯恼怒他对自己的不以为意。自己好歹也是四品文官中的佼佼,这次被皇上选来当武举的副考官,办好了差,随时可以升到三品大员。他对自己这么轻慢,日后可不要后悔!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一点都不露。杨凯恭敬地退到一旁,等待开考的时辰到来。

高毕掀起眼皮子睃了他一眼,闭着嘴不说话。

帷幕里是不动声色的琢磨,帷幕外的人就坦荡多了。杨凯一进去,压抑的空气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众人纷纷议论着这闻所未闻的规则。

场上一字排开的参试者,有几个已经冻得嘴唇发紫,上下的牙齿哆哆嗦嗦打着颤,仍强自撑着。待到一听完规则,心下绝望,一双眼睛四处打睃,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偷偷溜走。

事实上,这些参试者中,真正去少林、武当之流学过正宗功夫的没有几个。

毕竟是前所未有的武试,大铭太大,消息传播不便,很多地方只知文举、不知武举。

从参试人数就看得出来。文举要从童生一路考到了举人,才可以来京城参试,纵然如此,参试者也有上千人之多;但武举是直接开始比,一个月前报的名,此刻站在这里的参试者,却只有几百人。

这几百人中,很多都是京城附近几个州县里,自认有几分武艺和力气的街霸、屠夫。也有一些是如同江飞白一样,在文举中落第,想来此处碰碰运气的。

但也有极少数人,是真正身怀绝技,得有宗师真传的子弟,他们熟读兵书,就是为了寻个机会,或鱼跃龙门,衣锦还乡;或为国效力,造福百姓。

这些参试者们听了规则,心思各异。有人根本连武经都没有听过,已然决定弃权;有人暗自点头,赞许规则公道。

江飞白站在这群参试者之中,心里一片苦涩。

他不会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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