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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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飞白不会骑马这件事,说起来也不足为奇。

他生长在蜀地一个最偏远贫穷的小山村,县太爷家的一个小妾就可以作威作福,压得一村子的人喘不过气。

他哪里来的机会买马?

别说买马,在来京城以前,他连马都没有见过。

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出行时用的不是骡子,就是梨田的牛。比如教他读书的闻先生,家里有一头牛,就已经是十里八乡稍微富裕的人家。

江飞白此时听了规则,心里慌张。但他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既然决定来试一试,就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听规则就吓破了胆,睃着眼睛就想溜。

他按下慌乱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让他微微镇定了下来,他寻思着要怎么才能通过第二场。

最好的方法是找匹马骑一骑。骑射排在第二场,如果他的次序排在前面,他就可以在比完第一场后找个机会,偷偷溜出去。

他记得客栈的后院里有个马棚,里面有一只瘦马和一只老马。

他摸了摸怀里仅剩的两个银裸子。他出门时,村里三十几户人家凑了三个银裸子给他,一共是三两银子。

他一直舍不得花,一路上都没有动用。平日里风餐露宿,只是吃些打来的野味。

后来快到京城,许清菡因为连着吃了几日篝火烤的食物,嘴角起了泡。他走了老远到附近的村庄,花了一个银裸子给她换了几顿熟食。

剩下的这两个银裸子,可以让掌柜的通融一番,让他骑骑那匹老马。

江飞白打定主意,稍微定下心来。立在风中,镇定自若的样子,和周遭几个四处乱瞄的参试者明显不一样。

就有两个人就在地下钱庄压了他能入围。

巳时一到,杨凯向高毕请示后,走到台前,大声宣布道:“第一轮比试开始。参试者们到这边来抽取顺序,按次比完,入围者方可参加下一场。”

参试者们一拥而上,京兆尹派来的捕快们勉强维持着秩序。

江飞白在一片乱挤中,抽到一个三百九十九。

他心里一沉。

放眼望去,参试者不过六七百人这样,他的次序偏偏不早不晚的,排在中间。他要找什么时候溜?

杨凯的副手看众人抽完签,扯着嗓子大声道:“人数太多,只能行此策。大家按次序排好,五人一组,一组一组来。”

第一组成绩平平,四个人都举不起那块二百斤的石头,只有一个在试第二次的时候堪堪举了起来。围观者一片喝彩。

一片吵闹声中,江飞白心里着急。他对举石块较有把握,但他排在第八十组,按照这个速度,时间不够他来回一趟。

他想破了脑袋,就把心思打在了场上的马上。

场上拴着三匹油光发亮的黑马,台上的大人看着不好说话,但他的副手或许可以通融,让他试试。

正寻思着,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欢呼。

原来是有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看着屠夫模样,举起了三百斤的巨石。

这男子的面色涨红,眉头紧锁,热汗涔涔地流。

“这就是东街的毛屠夫。”有人这么一喊,毛屠夫的名字顿时就传遍了全京城的巷子。

毛屠夫抖着手,颤巍巍地抱着石块。他突然成为了这个小世界的中心,心里一派欢喜。

毛屠夫砰地一声把石头摔在地上,昂首挺胸走到一旁。双手又酸又涨,但二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刻这么快活过。

时间过得很快,不久就轮到了江飞白。

江飞白面无表情走上前,在一字排开的五组石块中,选择了第二组。旁观者看着这个书生打扮的人,不由摇摇头,心想又是一个来碰运气的举人。便把目光投在了他身旁一个身强力壮的后生身上。

杨凯的副手拿着毛笔,站在一旁记录参试者的成绩。江飞白眯着眼睛,打量了三个大小各异的石块一番,选择了二百斤的。

从前,熊伯伯总让他扎马步。待到他年纪渐长,又在他的一双手上挂上几个装水的木桶。桶里的水一点一点加,到了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举起多少斤的东西。

江飞白站在二百斤的石块面前,扎好马步,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抬,巨石顿时被抬了起来。

江飞白没料到二百斤的巨石竟然不算很重。他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个动作,是他跟许清菡学的。放下这块石头,他又走到了二百五十斤的巨石前面。

围观者们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弱的书生竟然一脸轻松抬起了石头,此刻见他试图抬第二块,不由兴致勃勃地望了过去。

江飞白重心微微下沉,像刚才那样,用尽全力,第二块也离了地。

众人不由啧啧称奇起来。江飞白充耳不闻,又要去试第三块石头。

帷幕后面,一直缩在狐皮大椅里的高毕坐直了身子。

小厮笑着凑趣:“别人都是一眼挑中了石块,此人倒好,竟是一个一个试过去,倒像是不知自己气力几何的傻子。”

高毕看了杨凯一眼,杨凯只顾往台下瞧,没听见的样子。

高毕冷笑,从怀中抽了一个手炉出来,小厮忙接过放在地上。

高毕嗔道:“没眼色的东西!傻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个人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是哪个世外高人教出来的弟子,只一心教了他世上最好的武艺,却怕他逞凶斗狠,有心不告诉他真正的实力。”

小厮知道高毕这是指桑骂槐,忙低头诺诺道:“奴才有眼无珠,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杨凯听了这番含沙射影,在一旁气得直抖。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前朝末代丞相的重孙,还想叫他做小厮优伶的活计,对高毕这个无德小人阿谀奉承?

帷幕后的一场交锋暂且不论。场上,江飞白把三百斤的石块也举了起来。

江飞白只感觉微微费力。他心里奇怪,之前几百个人,就一个毛屠夫能举起这石块,为什么他这么轻松?

江飞白觉得自己还有余力。他偏头看了看旁边二百斤的石块,想了想,还是收回了目光。

高毕在台上看了点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人既有实力,又懂藏拙,看着年纪轻轻,是个可造之材。高毕暗暗把江飞白的面孔记在心底。

比完第一场,已经到了午时。杨凯宣布中场休息,围观的百姓们自觉得了不少谈资,心满意足地走了。入围的四百余人中,有百余人表示自己不会骑射,选择了弃权。

江飞白揣着两个银裸子找到了杨凯的副手。

他脸上堆着笑,道:“大人,我许久不曾骑马,可否让我试试这里的马?”

副手斜眦了江飞白一眼,不说话,扭头就往外走。

江飞白心急,他忙掏出两个银裸子,哀求道:“大人,这场比试对我而言意义重大,能否通融通融?”

副手顿下脚步,垂眸看了看江飞白的手。一见只有两个银裸子,登时大怒,冷笑连连,大声道:“要贿赂也得找对地方。本官清清白白,绝不做这些欺上瞒下之事。你这两个银裸子,还不如拿去打发街上的乞丐!”

江飞白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一张脸涨得通红,羞愤之下把银裸子往怀里一塞,同样大声道:“谁来贿赂你,我不过是久未骑射,想去试试那匹黑马。你莫不是嫌银子少吧?”

副手没想到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开口就戳穿了自己的小九九。皇上历来痛恨这些事,他不敢沾惹,也不回嘴,只匆匆地走了。

两人的声音大,不少人都听到了。不过既然都入了围,众人都不想惹麻烦,更不想得罪负责记录的副手,因而众人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假装没听见。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也听到了这件事,他捧着食盒,也不多管,脚不沾地就往回走。

江飞白颓然,他慢腾腾地朝场外走。不如去附近看一看,有没有客栈寻得到马?

其实他算病急乱投医了。就算找到了马,有几个人能当场会骑?但一直以来的梦想破灭,他心里有气。

他肚内空空,全凭着这口气一家一家问过去,却都没有找到有马的客栈。

原来刘家大郎给江飞白找的的确是城内较好的客栈。大郎帮他付了到文举放榜那天的房费和食费,客栈里不仅热水常供,还有马棚和请来的说书先生。

江飞白饥肠辘辘,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比武的场上。他心里沮丧极了,抱着头坐在石椅上,想起了蜀地的父老乡亲。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马。这件事已然成了江飞白此时的执念,他复又站起身,开始寻思着要不要偷一匹比试的马过来。

他施展起熊伯伯教他的功夫,斜贴着墙走到拴马的地方。看马的两个差役吃饱喝足,正坐在地上聊天,旁边立着一个小厮。

小厮一时福至心灵,抬头一看,看见了攀在墙上的江飞白。

江飞白第一次行此等鸡鸣狗盗之事,心虚得很,此时吓得手一抖,差点从墙上摔下来。

小厮微微地笑,走过去不知对那两个差役说了什么,两人就聊着天走了。小厮朝江飞白招招手,江飞白想了想,从墙上下来,立在了小厮跟前。

小厮笑道:“小人名叫庆玉,我家大人派小人前来,借公子黑马一用。”

江飞白见庆玉说话和平常人大不相同,心下惊诧,还待问个清楚,庆玉已道:“请公子试马吧。”

江飞白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双眼澄澈,表情恭敬,微微点头,走过去挑了一匹看着驯良温顺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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